甄宝人和六姑娘一走进院门,耳边的叫骂声便格外清晰了:“你个老东西,躲在屋子里想当缩头乌龟吗?有胆子你出来呀!打了人就想躲起来,世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想想你自己什么玩意儿,若不是我公爹可怜你,把你娶进门,你早就走投无路变成叫化婆子,居然还敢恩将仇报,敢唆使你家那个下贱胚子打我儿子……”
怪了!什么人敢这样放肆,在两位姑娘的院子里骂这些不堪入耳的粗话?甄宝人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状况,她和六姑娘也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禁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眼前正使劲儿叫骂的人,是一个三十岁不到、身材细瘦、但看起来颇为精明干练的媳妇子,双手叉腰正站在甄宝人所住的东厢房门前的台矶上,上下唇翻飞,唾沫四溅。
她的身边围着十来个看热闹的丫鬟媳妇嬷嬷,大部分是其他院子过来的,大概是跟着过来,打算给她壮胆撑腰的。
春雨和春杏则站在东厢房门口,双手抓着衣襟,大概没见过这么剽悍的场面,有点被吓着了,看上去木木呆呆的。
甄宝人看这个媳妇也觉得有些面熟,仔细想了想,想起来了,自己从被幽禁的东厢房被放出来以后,她曾经到自己屋子里来过一次,就是管着伯府各院后勤杂物采买的罗大嫂子。
她能得到这个职位,根本原因在于她是二管家罗山的儿媳妇,也就是刘嬷嬷的便宜儿媳,那罗山可是大夫人的陪房,也是她跟前最信任的人。
看着罗嫂子正手指着自己所住的东厢房,甄宝人明白过味儿来了,她这次打上门来,指定是来骂她屋子里的刘嬷嬷的。
刘嬷嬷与这个所谓的儿媳妇关系不好,在伯府下人之间是公开的秘密,起因便是因为刘嬷嬷的孙子与罗嫂子的儿子同龄,小孩子在一起,为了吃的玩的,难免发生争执,所以经常会打起来。
这两人都护着各自的孩子,口角不断,那罗嫂子的儿子可是老罗家的嫡亲血脉,罗山的心头肉,自然受不得委屈,刘嬷嬷的孙子自然就落了下风;时间长了,她和罗嫂子之间就有了嫌隙。
这时,周围正看热闹的媳妇、嬷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纷纷回过头来,看到是甄宝人和六姑娘进来,便都互相扯着袖子、使着眼色,往旁边退了一点。
一个紧挨着罗大嫂子站着的老嬷嬷也赶紧轻扯着她的袖子,那罗嫂子正骂得起劲,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一甩袖子,不耐烦地说:“没见着我正忙着,一边去,别碍着我。”
春雨和春杏一转眼看到甄宝人,顿时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亲人一般奔过来叫着:“七姑娘,七姑娘,你可回来了,你看......”
罗嫂子这才知道是这东厢房的主人回来了,忙转头一看,只见甄宝人身着红色散花锦石榴裙,款步走过来,面沉如水。
甄宝人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思绪纷飞;不过短短几步路,她脑子却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虽然她私心里一直希望着刘嬷嬷与罗山这对半路夫妻,因为孩子的问题矛盾激化,然后可以将她彻底收为己用,但是这个时机来得太快了,她还没有准备好。而且一旦刘嬷嬷和罗山分开,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再名正言顺地继续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该怎么办才好呢?究竟该顺势而为加深矛盾,让他们彻底分崩离析,还是应该连消带打把事情先糊弄过去?
就这样,甄宝人一边想着,一边缓步走上台阶,一直走到她的东厢房门口才停下脚步,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嫂子。
那罗嫂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仗着背后有大夫人撑腰,不卑不亢地行个礼说:“六姑娘、七姑娘午安。”神情谈不上恭敬,反而带着一点点的挑衅。
她早已是大夫人的左右臂之一,平日里管着各院子的杂物采买,那些侍妾丫鬟婆子,哪个不得溜须着她,免得她使绊子克扣院子里的财物。
所以,她一向是骄横惯了的,眼里只认得大夫人以及大少爷二姑娘为主子,就算是老祖宗,她也只是表面恭敬,心里根本不买账。
正因为如此,她虽然知道七姑娘这些日子在老祖宗面前很有体面,却也没将她当成一回事。不仅如此,心里甚至还一直想着,找个机会要杀杀七姑娘的威风,好给二姑娘出口恶气。
从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回因为儿子挨了刘嬷嬷亲孙子的一顿胖揍,心疼之下,趁机杀了过来。
甄宝人居高临下,自然将她的神情变化及心理想法都尽收眼底,一直以来难以决断的问题,就在这一瞬间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