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见“路长生”三个字,甄宝人不由哑然失笑;她真的是太可笑了,太自以为是了!
她竟然忘记了,人家可是沙场百战历练出来的一军之统帅,自然熟读兵法,又实战经验丰富,自己这点计谋在他面前算什么?不过是雕虫小技吧!
他掸掸小指头,就轻而易举地毁掉了自己的退路,逼迫自己就只能永往直前,即使前面就是万丈悬崖,她也得跳下去。
因为那不是他的悬崖,是她一个人的悬崖。
他的想法也许很明确,只要她愿意跳下去,他总能接住她的。
可是安王柴思铭永远不会明白,在甄宝人的心目中,她如果真的被逼着跳了这悬崖,等着她的,就只能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她的小命十分珍贵,还得留着它继续吃喝玩乐,享受生活,绝不可能拿它去冒险。
这一趟旅程,注定是她一个人的孤独之旅,她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可惜,由于某人比自己更腹黑,更狡猾,更精于算计,她的意图还没有付诸实施,就被人识破了;下一步她到底该不该继续往下进行,或者说,她还能不能往下进行呢?
她在心里无言地问自己。
“不自由,毋宁死;做小妾,毋宁死;和任何女人分享男人,毋宁死!!”那么,她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吗?速战速决吧!
想到这里,甄宝人一咬牙,闭了闭眼睛,决然地说:“秋芝,等我离开以后,你不必再呆在伯府,立刻赎身回家吧!......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秋芝这一刻,终于彻悟了,姑娘一切的离奇行为都有了解释;她的一双大眼睛里立刻就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不,姑娘,我舍不得你,不愿意离开你,就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傻丫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早晚你和我也得各奔东西的,不是吗?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再说,你一家人都在这里,出了年你就十五了,也该说个好人家嫁了。”顿了顿,甄宝人强忍悲伤,故意取笑地说,“总不能让我跟着你一起嫁过去吧?”
“可是,姑娘,我不要嫁人,我要跟着你呀!求求你了......”秋芝噗通跪倒,眼泪如注,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所有赎身的钱,几乎都是甄宝人赞助的,因此她终于能早早获得自由;来到莲汀院服侍七姑娘之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能读书写字记账,这一切都是拜甄宝人的所赐。
就是这个不经意就改变了她一生的人,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告诉她,两个人要就此永诀了,秋芝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秋芝也清醒地意识到,甄宝人是一定会离开的;她注定不属于这个阴森森的伯府,这个地方太龌龊,太肮脏,配不上她。
在秋芝的眼里,甄宝人就像天上的一朵白云,灵透无瑕;就像大山里的一缕清风,自由自在。
她的心像菩萨一样充满慈悲,不分富贵贫贱,体恤世间每一个生命;她的性情比任何男人都要独立坚强,不怕任何强权和艰难险阻,就连安王这样的男人也不稀罕,竟然打算一个人自立门户,开始新的生活。
秋芝的声声哀求,重重地扎在甄宝人的心上,她的眼泪也下来了。
这一年下来,她和秋芝,名为主仆,实际上心意相通,彼此扶持,已经成了亲人;可是,秋芝的家人都在京城,自己从此以后,也许就要天涯飘零,等待着她的,到底是什么生活,她也不知道,又不敢就答应秋芝一起走;想要安慰秋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秋芝,无论如何,这一次你不能和我一起走。我的计划,原本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府里每个人都知道,我出外一向离不开你,这次我离开,若将你留下,在他们看来,必然是打算去去就回的,绝不会阻拦我;如果我这次能顺利离开,将来...真的站稳了脚跟,你再来找我,也不晚呀!”沉吟片刻,甄宝人伸手挽起秋芝,换了角度好言劝慰。
秋芝人没有那么复杂,一听姑娘说这一次自己留下是为了替她打掩护,立刻一抹眼泪,挺起胸膛,认真地说:“姑娘,如果留下秋芝,你就能顺利离开,我就留下好了!不过,我和姑娘说好了,只要你一安顿好,立刻就写信告诉我,我没那么多想法,只要跟着你就行。再说,你身子弱,又怕冷又怕热,又爱挑食,我不在你身边,真的不放心!”
为了迁就甄宝人的挑食,秋芝甚至私底下拼命地练习厨艺,她一个大丫鬟,每晚不惜埋头在厨房,顶着烟熏火燎学习厨艺;学的,可都是甄宝人喜爱的吃食,其他的,一概没兴趣。
“好.....”甄宝人无语凝噎,忍不住垂眸掩饰自己激荡的情绪。
她何其有幸,在这个无情的地方,却收获了属于自己的一份真情;在这份无价的真挚和忠诚面前,她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此时,屋外恰有一阵大风过,刮得窗子毕毕剥剥地响个不停;挂着窗子前埋头睡觉的鹦鹉大宝突然受了惊吓,一下子惊醒了,上下振动着翅膀,呱呱叫嚷着:“祝七姑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