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兔西沉,远处的更鼓敲过了三更,安王就像听到了催他出征的战鼓,知道到了离别的时刻。
他单手撑在腮边,侧卧在枕上,甄宝人靠在他胸前正睡着,长长的秀发散在枕上,睡得似乎极不安稳,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一直颤动不停。
昨夜两人说话一直说到深夜,最后甄宝人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贴在自己胸前,耳边听着她轻柔的呼吸,感受到她带着馨香的体温,他空荡荡的心瞬间便被填满了,这间几个时辰前还素不相识的房间,顿时变成了快乐的天堂。
安王轻轻抚摸着甄宝人的秀发,仔细端详着,将她的一肌一发、一颦一笑都装在心里,最后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毅然转身出了门。
黎明前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安王悄无声息地回到船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大睁着两眼,难以入眠。
待窗纸泛白,自有侍卫侍候梳洗,大军出发的时间不能延误半点,安王梳洗完毕,吃完早饭,穿上外衣,走到外面甲板上,扶着栏杆看着码头。
码头上已经站满送行的大小官吏,以及早起劳作的百姓,密密麻麻如同蝼蚁。
另有一两辆马车停在江边最醒目的黄花树边,郝青峰等人牵马站在车边。
不用说,马车里自然就是他的宝儿了。
虽然看不到她,也知道她定然揭起窗帘在看自己,心里无限欢喜,情不自禁地勾起唇,展颜一笑。
安王柴思铭虽然生得样子极俊,但是因为平时总是一个冰山脸,又因为从小高高在上,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令人不敢多看。
所以人们通常只记得他的威仪和冷酷,倒忘记他也只有二十出头,也忘记他是个俊美无铸的男子。
这突然如其来的展颜一笑,恰如冰河解冻,恰如春山含笑,顿时惊住了岸上送行的大小官员和围观的百姓,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何笑得如此动人?
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天王贵胄,对庶民向来是视若无睹,便是一个眼色一声冷哼都欠奉,何况是笑容?
马车里,甄宝人也一时看呆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甜滋滋的,脸上浮起笑容,把手伸出窗外招了招。
于是船上的他笑得越发地灿烂了。
大军南下后,泗州城里的大小官吏以及围观百姓还时常提起安王的展颜一笑。
甚至有个低等官吏当日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写信给朋友炫耀:今日何其幸哉!亲睹安王展颜,朗朗如旭日初升,滟滟如碧水横波……方知史书所记掷果盈车、看杀卫玠,并非虚言蒙人。
等天光大亮,大军便起锚南下。
河边没有路,马车不能跟随往前走,甄宝人只能看着站在甲板上的安王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他这么一去千里,青山重重水迢迢,说来不过是一年半载,战场却不是好玩的,再相见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