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一番,己方三人战死,皆是死于敌人重箭。余者有轻有重,人人带伤。敌方死了十一人,没有留下活口,余者逃窜。而街上无辜百姓,最少死伤二十多人。
“这些是什么人?”石勇捂着左肋,一瘸一拐的过来。扯开一具尸体衣襟,却也没有狼头标记。
“他们是军伍。”贺五儿语气肯定。
“不错,都是见过血的。”刘厚胳膊受了伤,血流不止。
“军伍之人?何故截杀咱们?”石勇震惊不已。
“带上弟兄们,先离开这里。”老鬼拎着刀走来,一脸煞气的说道。
所幸马匹无恙,将死去兄弟搭在马背上,快速离开了现场。龙阳镇死了这么多人,蒲城衙门必定追查。但等官府公差到此,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他们身有急事,却不可能在此耽搁。
与倒塌的酒楼相隔不远,另一家酒楼二楼窗户前,刘亮缓缓放下窗帘,脸色阴沉的要滴下水来。
折损的十一名军兵好手,他并不会心疼,只是异常愤怒。这样临街埋伏,竟然都留不下骁骑营那些人,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尤其是最后,秦重杀了弓箭手,一串连珠神射,惊得他目瞪口呆。
三石硬弓,施展出连珠射技,这样的盖世神射手,刘亮从未见过。
“那个神射手,他是何人?你可知道?”刘亮没有回头,开口问道。
“他叫秦重,骁骑营指挥使秦禹田的嫡子,天生神力,武艺高超。”刘亮身后,一人穿着连帽的大氅,遮住了整个头脸。这么热的天,难得他竟不肯摘下来。此时见刘亮问话,连忙躬身说道。
“秦禹田。”刘亮一字一顿,眼睛眯了起来。“丢了马,被扣在延州那位?”
“正是。”此人一抬头,露出一张阴鸷的脸,却是沙苑监主薄姚平远。
刘亮当日派人偷营劫牢,却不想吃了一个大亏。派去的五人,只逃回来一个。按他所说,骁骑营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单等着他们上钩。这番话让刘亮惊疑不定,难道自己的所为,都在他人算计中?
思索再三,他决定再次回到北城,伺机营救陷落的部下。
事有凑巧,恰在下榻的酒楼碰到姚平远。而姚平远一见刘亮,登时大喜过望。此前,他就有些话要对刘亮说,奈何刘亮来去匆匆,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此时遇见,可谓天助人愿。
当下,将刘子浩与秦重结怨之事,一番添油加醋,全都告诉了刘亮。
姚平远深恨秦重,却是欲借刘亮之手,发泄他满腔的愤懑。这又是何故呢?原来,姚冈亲眼目睹了刘子浩杀人放火,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日日夜夜神思恍惚,噩梦不断。没有几日,已是神志不清。
那日与秦重驿道偶遇,秦重一脚踢碎了马车,吓得姚冈彻底崩溃,成了一个傻子。姚平远求医问药,奈何毫无用处。眼看自己儿子变成了傻子,姚平远如何甘心?这一腔仇怨,全都记在了秦重的身上。
但是,刘亮那是什么人?一眼看穿姚平远的伎俩,根本不置可否。
昨日午后,皇城司押着囚车,从刘亮的眼前走过。自己侄儿和四名亲随,都在囚车之中。这一刻的愤怒,彻底烧毁了刘亮的理智。他决意报复,甚至恨不能大军在手,一举剿灭了这个骁骑营。
而报复骁骑营的机会,很快送到了他的眼前。
姚平远得到消息,秦禹田被扣押延州,骁骑营将派出一队人马,前往延州寻马救人。
刘亮调集外围接应人手,连夜埋伏在龙阳镇,誓要全歼这一队人马。选择龙阳,是因为此地刚出大荔,提防之心最弱,伏杀最易得手。选择闹市,也是同样的道理。至于百姓性命何辜,不在他计划之中。
然而,势在必得的一场伏杀,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众精锐战兵,差一点损失殆尽。
而秦重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终于引起了刘亮的注意。
“崔家那个丫头,还是毫无消息?”刘亮淡淡问道。
“还不曾打听到消息。”姚平远也奇怪,一个十来岁的丫头,怎么就找不到呢?
“抓紧打听,一旦消息落实,某必有重谢。”
“机宜放心,下官必不遗余力寻找。”
夜色降临大地之时,龙阳镇往西三十多里的一处荒沟中,燃起了三堆火。
这是老鬼等人,为死去兄弟们举行的火葬。当兵之人不信入土为安,而是渴盼魂归故乡。今日收敛了骨灰,来日也会带着他们回到故乡。这是当兵的情义,不是生死同袍理解不了。
秦重跪在火堆前,给每个老兵磕了三个头,神情哀戚。
这三位老兵,都是为他而死。
过了好久,秦重站起身来,一眼扫到身旁的硬弓,顿时气愤起来。一把抓起,作势就要掰断。就是这具弓,生生夺走三名老兵的性命。弓上沾着老兵的血,让他如何不气愤?
“留着吧,武器无罪。”石勇一伸手,拦住了秦重。
“留着吧。”老鬼也如此说。“或许哪日,凭着这张弓,就能找到今日设伏之人。”
“找到此人,必杀之。”秦重攥紧长弓,沉声说道。
荒沟之中,夜风忽然变得劲猛,火势陡然向天空中窜起,火星迸射如星雨。
似是逝去的老兵,向同袍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