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荆风那叫一个难受。
谢晋是真不跟他客气,清单上那些数字,他光是看都觉得难以批准。
悔不当初!
若是他接下了改编《花环》的工作,如今也不用面对这么一个让他两难的事儿了。
谢晋浑身轻松,和江弦、李凖仨人一块儿拉着彭荆风喝茶。
彭荆风就喝的心不在焉,很着急,惦记着清单的事情。
这清单就像个烫手山芋,烫手却又推辞不掉,毕竟再次拒绝谢晋的话,他可没办法回答荒煤同志了。
五十年代的时候,陈荒煤扶植年轻作家,彭荆风深受其泽。
甚至在前段时间,彭荆风写了一篇新作《绿色的网》,陈荒煤立马写给他一封长信祥谈修改意见。
这深厚情意,使人难忘,他怎么忍心使荒煤同志失望呢?
“只好找一把‘尚方宝剑’开道了。”彭荆风暗暗想着。
“那边反扑好多次了。”
Jeep切诺基沿着道路缓缓行驶。
车子里坐着江弦、谢晋和李凖,还有军区作家郭明孝。
三个人一边欣赏着边地风光,一边听郭明孝讲战斗经历:
“我经历过一次师一级规模的反扑,那是七个团的敌人,当天是背着锅来的。”
李凖皱皱眉,“背着锅?”
“没错,背着行军锅。”
郭明孝嘿嘿一笑,“这帮猴子,是打算上我们的主峰去吃中午饭呢!那天,我记得是从夜里四点干到了晚上九点,这个战斗经过就不方便透露了.”
江弦不乐意了,“老郭,别吊胃口。”
“我就给你们说说战果吧。”
郭明孝满脸得意道:“七个团,最后丢下一千多具尸体,和一千多口行军锅,灰溜溜的逃回去喽。”
“好!”
谢晋拍案击节,“打得好!这是一个大胜仗啊!”
“你先听我讲完。”
郭明孝紧接着道:“虽然是个大胜仗,不过也有问题,你们也看到了,这边天气炎热潮湿,行军锅当然没事儿,但是那么多尸体,过了几天就有味道了,这又是个麻烦事。”
“那咋办,总不能咱们给猴子收尸吧。”李凖说。
“那当然不能。”
郭明孝笑了笑,“咱们是非常人道主义的,给这边洒了点消毒水,又给猴子那边打宣传弹,通知他们自己来收尸,不过要打着白旗过来收,只要打着红十字的白旗,我们绝对不打。”
“猴子真来了?”谢晋问。
“一开始不敢来。”
郭明孝说,“猴子也知道,咱们的将士都杀红眼了,哪能那么轻易让他们拖尸体,战斗激烈成什么样子他们也知道,不打?不打几枪才有鬼了。”
江弦点点头,他完全理解将士们的心情。
就像宝强的那部《我的兄弟叫顺溜》,宝强最后终于有给姐姐报仇的机会了,结果小日本已经投降了。
这时候他的仇人就在他的瞄准镜里。
你说打还是不打?
你说这枪开是不开?
郭明孝也讲道:“有些战士们不管那么多,他们的老班长牺牲了、老战友都牺牲了,这时候管你什么处分,老子先干了再说。”
谢晋点点头。
“可以理解战士们。”
“最后是强制性的给战士们把子弹下了,猴子这才敢硬着头皮过来。”
讲到这里,郭明孝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他无比神气的说道:
“虽然不能打,但是解气啊!”
“自己的敌人,打着白旗来收尸,你说哪个战士看到这一幕,能不自豪、能不骄傲,这是一生一世的荣誉啊!”
郭明孝讲到这里,谢晋、李凖都激动的鼓起了掌,就连江弦也对这一幕心生向往。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郭明孝听了笑笑,“江弦同志,你放心吧,祖国还没有到需要动用你的时候,还请你继续为祖国的文学事业做贡献吧,我们还等着你创作出更多的优秀呢。”
“是啊是啊。”谢晋笑着点头。
转了一圈,车子回到住处,江弦没想到彭荆风又找了过来。
他已经坐在屋里喝茶了。
谢晋看到彭荆风一脸欣喜的模样,登时带着一抹期待看向他。
“老兄,事情有进展了?”
“坐,坐下慢慢说。”
三人坐下,听到彭荆风说,“谢晋老兄,你这次可真是找了个大难题给我。”
谢晋面露惭愧,“我知道的我的要求有点高,这件事麻烦老兄了。”
彭荆风摆摆手,“你们上影厂,要我们军区来给予支持,这事不好办,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了一趟李瑛同志。”
“李瑛同志?”
谢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江弦在边地也生活一段时间了,当然清楚,李瑛同志正是总政文化部长。
“李瑛同志同志过去是我的好友。”
彭荆风解释道:“我向他请示以后,他说:地方同志热心拍这样宣传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军事题材影片,我们应该支持!”
“李瑛同志这样说的?!”谢晋满脸惊喜。
如果说之前陈荒煤的话已经是一柄“尚方宝剑”了,那李瑛这一句又是一柄,某种意义上,他的话在边地要比陈荒煤那柄更好用一些。
“我把李瑛同志的指示写成了电话记录,送呈给了X区政X部的肖健主任。
肖健同志一向关心文学创作,又是个很体贴下属的人,他命令秘书处立即转送给了军区dang委.”
彭荆风把自己辛苦忙活的事情给三人讲了一遍,最后卖个关子。
“你们猜现在怎么着?”
“怎么着?”“你们绝对想不到!”
彭荆风乐呵呵的一拍大腿,“X区的政委谢震华同志,还有黄德茂副司X员都要会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