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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大风起兮 第101章 剑说春秋(2 / 2)

玄翊沉默片刻,而后道:“如今的中原武林,三教沉寂已久,其他武林大小各派或是明哲保身谨言慎行,或是争名夺利仇杀不断,导致江湖死气沉沉,若长久如此,当年为了维护中原武林脊梁而死去的那些人岂非就死得毫无价值?所以师父要做一个开路的人,利用这次论剑的机会,让这座江湖重新活起来。可师父虽有此意,但其他人却未必会与你同心,师父孤身之力,到底能引起多少共鸣亦是未知之数……”他说到这,就闭口不言了。

卓释然轻轻一叹,道:“难得你身在出云山,却能看得如此透彻,这就是你的过人之处。但正是如此,这一次我才非出山不可。有些事,势在必行,也必须要有人去做。”

玄翊沉吟道:“师父与花自飘虽交情匪浅,春秋阁也声势浩大,却终究不是出自正道。师父虽不在意所谓黑白之分,但却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剑宗的立场。所以师父这一次出山论剑,其实也是在与这座江湖博弈。”

卓释然闻言,忽然轻声一叹,“是赌是博又如何,世人怀疑剑宗又怎样,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能给当年死去的剑宗门人一个交代而已。”他忽然语气微现锋锐,沉声道:“三教之中,青城山为天下道门魁首,吕老道更被世人视为当世武道第一人,这些年却隐而不出;天轮寺执天下佛宗牛耳,同样自惜羽翼不问江湖,而儒门当年为了中原武林几乎满门尽灭,至今未见有香火延续,如今想起,实在令人叹息。所以这一次我便要出去看一看,这座江湖到底还有多少血性之人!”

玄翊默然不语。

卓释然顿了许久,方才缓缓补了一句:“若这座江湖果真无药可救,那我卓释然和身后这座剑宗,愿意去做那根最后的脊梁。”

玄翊忍不住一叹,眼神闪烁道:“师父,若真要赌上整个剑宗,值得吗?”

“玄翊,你记住,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不是能用值不值得几个字去衡量的。”卓释然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就比如你手中的棋子,在你最后决定如何选择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话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门口走去。

玄翊看着那欣长此刻却显得有些落寞的背影,心里忽然涌出一阵难以形容的感觉。

卓释然走出门口,却又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语气轻淡的说道:“我走后,剑宗一切都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去请教你元同师伯,他虽在闭关,但也有随时提前出关的可能,或许他出关之时,不但旧疾已经痊愈,光明十七式应该也已经突破第十五式了,你正好可以借机向他讨教讨教。”玄翊闻言,脸色倏然一变,但随即又立刻恢复。

卓释然说完后,就已经离开了闲云居。

玄翊站在书房内久久未动,但手中那枚黑子,却无声无息地变成了粉末。

卓释然离开了闲云居,却并未返回映月峰休息,而是来到了一处山崖边。这处山崖,正是五崖之中的苦味崖。

冷月渐斜,山崖边夜风呼啸,山外烟云缭绕,隐约可见山下波光粼粼。卓释然临风而立,一袭素袍随风鼓荡,真有隐世高人的从容风流。但那欣长的背影中,更多的却是一种岁月沧桑的寂寞。

卓释然身后,倚着山壁有一间不大的石屋,此刻石屋大门紧闭,只有两处窗口散发出昏暗的灯光。

卓释然已经站了许久,他没有说话,目光望向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后,石屋内终于传出话音:“要出山了吗?”声音纯厚沉重却略带沙哑,隐约透出沧桑之感。

卓释然没有回头,闻言轻声道:“是,明早就出发。”

“你准备带谁走?”石屋内的人问道。

“郭放。”卓释然道。

石屋内沉默了片刻,随即又传出一声叹息,“师弟,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卓释然沉默,没有回答。

“当年你不但养虎,还一养便是两头。现在还把其中一头猛虎留在了家中。”石屋内叹道:“我该说你是胆色过人还是说你愚不可及?”

卓释然幽幽一叹,临风苦笑道:“他虽是一头非常危险的猛虎,但也有领袖群伦之大才,若引导得当,便能啸傲山林,坐镇一方。这一点,师兄又岂会看不见?”

“你在玩火。”石屋内语气微凛,“活了大半辈子,难道你还不清楚人心难测这个道理吗?倘若你一步走错,剑宗数百年基业只怕便要毁于一旦。这等后果,你卓释然承担得起吗?”

卓释然忽然伸手在眼前挥了一挥,像是要挥去眼前那层层浓郁不散的氤氲。他沉声说道:“当年若不是运气好,剑宗早就万劫不复了。如今虽已有起色,但终归一时难现当年之盛。因为现在已经找不到能与当年我们师兄弟八人相仿的人了。二十年前,老穷酸舍下自己宗门存亡不顾,四处寻找天资非凡的孩子,不就是为了要延续剑宗的香火?虽然只找到了三四个,但却不可否认都是难得一见的璞玉之才,有人虽其质有瑕,但瑕不掩瑜,我也实在不忍心放弃。而剑宗就算没有他们几个,也已经走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

苦味崖高绝千仞,卓释然孤身而立,仿佛如临深渊。

“当年若不是他商意行前来游说,我剑宗又岂会遭此大劫!”石屋内语气陡然一沉,话音犹如利剑迸射,“他做的这些,都是因为他亏欠剑宗的,我元同绝不会因此感激他!”

“唉……”

卓释然深深一叹,道:“师兄的感受我岂会不明?但剑宗立世以来,又何尝不是以侠义苍生为理念?当年就算没有老穷酸来此,师兄又能保证血雨腥风不会席卷到出云山么?倾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师兄自然明白的。”

石屋内许久后才传出一声长叹,沧桑的语气幽幽响起:“我只是不甘心,也不敢想象,若剑宗当真毁于你我这一代之手,又如何有颜面面对数十代剑宗先辈?”

卓释然沉吟许久,而后目光倏然激射,宛如剑芒迸发,他缓缓道:“所以我们才要有博一博的气魄。当初如果江陵楼祖师没有横天之气魄,又何来今日剑宗数百年基业?”他话音锋锐凛冽,宛如金石交碰,直欲颤人心魄。

“你虽有江祖师的气魄,”石屋内亦是言辞锋锐,“但如今剑宗之内,谁有当年江陵楼身边的谪仙人之才?”

“如今剑宗虽无人有数百年前谪仙人之绝世文采,”卓释然毅然答道:“但并不代表无人有谪仙人的剑道根骨。”

“哦?”

石屋内语气一颤,沉声问道:“你养在剑宗外的那头猛虎,当真有此天赋?”

“是。”卓释然回答得很肯定,“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口绝世的宝剑。”

“比起青城山那老牛鼻子的关门弟子,如何?”石屋内紧紧追问。

“你说那个叶素真么?”卓释然眯起眼睛,忽然微微一笑,缓缓道:“谁知道呢。”

石屋内的人也沉默了。许久后,沉厚的话音再次传出:“你把他留在剑宗,真的就那么放心?”

卓释然语气轻淡地道:“有师兄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小子不但悟性非凡,更是深具城府,他若真心有异,我还真有些担心。”石屋内语气沉重。

卓释然依旧语气轻淡:“难道师兄就从未想过,剑宗如今就差一个那样的人吗?”

石屋内语气一叹,“但愿一切如你所愿罢。”

“师兄放心,他已经知道还有一个师弟未曾见过,就算他想要做什么,也不会是现在。”卓释然淡淡道:“况且我也给他提过,师兄如今的功体已经恢复,大光明剑法也已经突破第十五式,以他的性格,又如何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呢?”

“哼哼。”石屋内一阵轻哼,语气却有些许赞许,“这些年你道也有些长进了。”

“不过,”卓释然语气微沉,“师兄如今的功体,到底恢复至各种程度了?”

石屋内沉默一良久,当才缓缓道:“魔种之伤非同一般,我花了这二十年,如今也不过恢复七成左右,所以始终无法突破光明十六式,闭关之中虽有觉悟,但终究力有未逮。”

卓释然闻言,神色闪过一抹凝重,他沉声道:“不瞒师兄,魔教已经死灰复燃了。”

“哦?”石屋内话音陡然一凛,“消息当真?”

“假不了。”卓释然沉声道:“所以这一次我非去不可,至于剑宗,就拜托师兄了。”

这一次,石屋内再没有声响。

卓释然终于转身面对那两扇窗户,然后深深一躬身……

长安远郊,百花山城,春秋阁。

百花山城坐拥千顷之地,春秋阁座落其中,有阁楼九层,威严大气,气象恢宏。

如今人们提及春秋阁,首先想到的就是四句话,那四句话便是:

“一花独秀,春夏秋冬,风花雪月,谈何容易。”

而这四句话中包含的人物,就是代表了春秋阁。

春秋阁顶层九楼,名为一花独秀,乃是当今春秋阁阁主花自飘的起居之处,为春秋阁最重要的所在,常人绝难进入。同时江湖上也用这句话来形容花自飘。

春夏秋冬,则指的是花自飘贴身的四位剑侍,她们虽都是女子,但据说都剑法高绝,相貌惊艳,各有风姿。

风花雪月,则是春秋阁除花自飘外武功最高的四名高手,他们形迹隐秘,各怀绝技,是花自飘手下最重要的人物。其中风花雪月中的花念初,不但身手不凡,更是花自飘最为喜爱的亲生女儿,受尽万般宠爱。

谈何容易,指的是春秋阁四大堂主,这四人掌控着遍布江湖的三百六十五处堂口,是花自飘号令半座江湖黑道势力的重要力量。

春秋阁号令天下黑道,势力遍布江湖。阁主花自飘为人喜怒无常,亦正亦邪,武功深不可测,剑法尤为精妙,二十年前便已经与剑宗卓释然号称剑界双奇,掌中一口秋水浮萍剑名动天下,至今少有敌手。

花自飘今年四十有三,他除了武功深不可测,是号令天下黑道的春秋阁之主外,他还有另外四个特点。

第一,他喜欢名剑。如今的春秋阁内,收藏的古今名剑不下百柄。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将剑宗之主卓释然的佩剑“天殊”也收藏在春秋阁内,但这个目标至今尚未实现。

第二,他喜欢风雅,或许是因为他本就姓“花”,所以他尤其爱花,爱各种各样的花。以至于他浑身都是百花的刺青,百花山城内种满了天下奇花,百花之名由此而来。

第三,他有洁癖。花自飘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容忍不了半点污秽,所以他每天至少要洗三次澡,换三次衣服,起居之处必须纤尘不染,否则他就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所以每天负责打扫一花独秀的侍女多达二十五人。

第四,他喜欢女人。喜欢女人或许称不上什么特点,天下所有男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女人的,除了太监。可太监有时候也有例外,只是有心无力而已。但花自飘喜欢女人和其他男人喜欢女人是不同的。别的男人喜欢女人,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方设法得到女人。但花自飘喜欢各种各样的女人,并非是要占有,而是纯粹的欣赏,就像他喜欢欣赏各种各样的花自一样。他喜欢的女人或许不是最貌美的,但一定都很特别。但到底要多特别的女人才值得他欣赏,旁人自然不解,只有他自己明白。所以他虽风流,却绝不下流。如今百花山城内住着许多女人,那些女人尽管有不少人都与花自飘有了关系,但她们却都毫无怨言,不求名份,心甘情愿的跟随他。而花自飘本身就是一种异类的存在,他身上仿佛有一种奇妙的魅力,能让无数女人为之倾心拜倒。

除了这四个特点外,江湖上对花自飘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他自命风流,其实就是一个仗着武功权势为恶江湖的大恶徒。有人说他活得随心所欲潇洒从容,不但武功高强,更手握权柄,随便一跺脚就会让半座江湖颤抖,人生于世,便该有此作为。而他真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只有花自飘自己知道。

此时此刻,春秋阁九楼中,虽已年过四十,却依然面容俊逸不凡的男子正从白玉打造而成的巨大浴盆中缓缓起身,他一头长发灰白相间,浑身刺满了颜色鲜艳各异的花朵,而他那俊逸非凡的脸上,眉宇之间却隐隐有种嚣邪之色,让人一见,便不由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奇特之观感。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春秋阁主,花自飘。

宽敞得有些夸张的阁楼中,雕梁画栋,绸幔低垂,布置得极为精致奢华,无论大小摆设,书画精巧,无一不是价值不菲。其中摆设最多的,自然就是各种各样的花。而在那张巨大的桌案上,放着一张用玉石打造而成的架子,上面横放着一口同样风华绝代的长剑,正是名动天下的名剑之一——秋水浮萍。

花自飘一站起身,立刻就有六名容貌清丽脱俗地侍女手捧衣衫上前,手脚麻利却又无比轻柔地为他擦干身体,然后再为他穿好衣衫。

那一身衣衫质地极佳,绣满了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瓣,乃是只为当朝权贵所用的丝绸缝制而成。但这件价值昂贵无比的衣衫,却仅仅是花自飘休息的睡袍而已。

在侍女们为花自飘穿衣之时,阁楼外隐约传来了一阵细微地脚步声。随后脚步声在外厅屏风后停住,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花自飘脸色淡然,他长着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此刻眼眸微闪,随口问道:“出云山有消息了?”声音清脆却又带着磁性,有一种成熟男人独特的醇厚感。

“回阁主,有一封加急密信,是从剑宗来的。”

随着低沉普通的话音,屏风后转出一个男人。此人相貌平平,年约五十上下,面色白皙,中等身材,衣着普通,是那种一走入人群中就会消失不见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类人。

但春秋阁内却从没有人觉得他是一个普通人,也从没有人敢轻视他。因为他就是花自飘最信任,也是春秋阁幕后大总管,项隐。

项隐人如其名,多年来辅佐花自飘掌管春秋阁,虽能力超群,却绝不轻易显山露水,他为人处世就像他名讳中的那个“隐”字一样,如果说花自飘是耀眼的光,那项隐就是光之后的影,虽如影随形,却绝不显眼,或许除了花自飘外,世上无人能清楚他的深浅。

花自飘已经穿好了睡袍,随意走到一张丝帛铺就的软塌前,塌上早就备好了一杯酒。酒是刚从烫水里温过,还微微冒出热气。花自飘喝了一杯酒,依然面不改色地问道:“卓释然怎么说?”

问完这句话,花自飘就坐上了软塌,立刻就有三名侍女上前,两女为他捏肩揉腿,一人为他斟酒,动作极尽细腻小心。

项隐站得远远的,闻言躬身道:“回阁主,卓宗主在信上说,明日一早,就会赶赴洞庭了。”

“很好。”花自飘接过侍女的递过来的酒杯,缓缓抿了一口,淡淡道:“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也出发吧。”

“是。”项隐回了一句,而后略微沉吟,开口问道:“不知这次出行,阁主想要带谁同往?”

花自飘轻舒口气,似乎极为享受侍女们的服侍。他顿了片刻,问道:“最近阁中有哪些人在?”

项隐沉吟片刻,答道:“回阁主,四位堂主皆有任务在身,目前不在长安。至于风花雪月四位,除了大小姐离开外,其余三人都在总堂……”

“已经快小半年了……”项隐话未说完,就被花自飘插口大断。花自飘脸色微变,他转头看向项隐,目光一凛,问道:“念初到底去了何处,为何至今还没回来?”

项隐脸色也同时一变,露出几分古怪之色,他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花自飘瞟了他一眼,收敛了神色,淡然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

如果这里有旁人,或许会因为这一句粗话大为惊讶,毕竟谁也不会想到,素来喜好风雅的花自飘居然会出口成脏。

但了解花自飘的人都知道,花自飘所有的喜好,都出自于他的心情。他心情好时,可以和你谈古论今,言谈高雅。但如心情不好,那他不但会粗口骂人,还会动手杀人。而这正是他喜怒无常,亦正亦邪的风格。

项隐随在花自飘身边多年,早已对此习惯如常。他犹豫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据阁中收到的消息,大小姐已经去了西北……”

“西北?”花自飘听到这,再次打断道:“她一个姑娘家,没事跑去西北做什么?”他目光一沉,盯着项隐,又问道:“她和谁一起的?”

项隐被花自飘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目光闪烁,似有难言之隐。但花自飘目光犀利,已经不容他再有犹豫。见此,项隐只得轻叹口气,说道:“回阁主,大小姐是一个人去的。她来信说这事不想让阁主知晓,否则她回来了要扒了我的皮。”

“这妮子,当真越来越放肆,也越来越胆大了!”花自飘一拍茶几,震得几上酒壶高高弹起,吓得服侍他的三名侍女浑身一颤,顿时花容失色。花自飘挥手让她们退下,然后又看着项隐道:“说说,她一个人跑去西北作甚?”

项隐暗暗咽了口口水,躬身道:“回阁主,大小姐去西北做什么她的确没有提及。但最近阁中接到情报,说城中七尺门云戬也去了西北……”

此言一出,花自飘顿时脸色陡变,丹凤眼中隐约有寒光乍现。项隐察言观色,不由得背脊有些发寒。

“哼哼哼!”

花自飘忽然发出一阵冷哼,俊逸的脸庞满是阴沉,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好一个花念初,你真是好大胆子!竟然真的跑去找他了!”花自飘怒气直冲眉眼,项隐站在远处,一颗心怦怦直跳,大气也不敢出。

“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千里迢迢跑去找他?”花自飘怒容满面,但这句话说完,他就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眉眼中的怒火同时变为无奈之色。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了。我花自飘要是生了一个儿子,那该得有多好,至少也不会如此操心了。”

项隐见此,心头大石落地,立即道:“阁主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西北堂口的人,让他们必须保证大小姐的安全,否则提头来见。”

花自飘满眼无奈,摆摆手道:“她既然不想让我知晓,便告诉他们见机行事即可,不要让她察觉。她虽然胆子大,脸皮却是薄,我花自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朝我发脾气,他娘的,我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让她来收拾我?”他横眉竖眼,忽然又怒道:“她哪里脸皮薄了?她要是脸皮薄的,又如何敢一个人跑去找男人?他娘的,真真气死老子了!”

项隐很想笑,但又不敢笑,只有低垂着头,憋得很难受。

花自飘骂了一阵,怒气消了一些,他重重一哼,说道:“既然那小子也在西北,念初的安全倒不必担心。老子虽不喜欢那小子故作正派的模样,但他一身武功,保护我女儿倒也足够。”他忽然又暴跳如雷,重重一拍茶几,这一次茶几彻底粉碎。花自飘大怒道:“花念初,你这个不孝女,难道你真要你老子自降身份去七尺门陪那云中岳喝一杯茶吗?”

项隐的头低得更低了,肩头微微发颤。

众所周知,长安江湖除了有春秋阁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外,还有一个七尺门。七尺门势力虽远不及春秋阁,算起来也只是一个小帮派组织,但却扎根长安已久,一向行事光明正大,锄强扶弱,颇具侠义,所以在江湖上也极负声名地位。而花自飘口中的云中岳,就是七尺门曾经的门主,也是如今新任门主云戬的父亲。云中岳凭着一杆长枪闯下了七尺门的基业,为人正直古道热肠,他儿子云戬更是名扬江湖的年轻豪侠,有“白马长枪”的美誉。

七尺门与春秋阁同属一地,但双方立场分明,彼此之间素无往来。但花自飘却能容忍不是春秋阁势力的七尺门继续立足长安,这倒是一件令人诧异已久的事。

而从此刻花自飘的表现来看,双方势力之间虽无交集,但各自的门人私下里却似乎并非如此,否则花自飘决不会如此大动肝火。

花自飘又自顾自地骂了一通,然后终于在一声无奈的长叹中消停了下来。

“西北那边,密切关注。找机会将花念初带回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此行径成何体统!”花自飘无奈地下了指令。

“是,我明白。”项隐连忙点头,随即又问道:“那阁主明日出行之事……?”

“原本准备带念初出去见见世面的。既然她不在,就算了吧。”花自飘沉吟片刻,“通知封雪,明日随我同往洞庭。”

项隐躬身应是,随即转身离去。

花自飘坐在塌上沉默许久,然后起身来到那张巨大的桌案前,右手两指随意一抹,秋水浮萍应势脱鞘而出,花自飘剑指轻挥,长剑如有灵性,随着剑指颤动掠弹,顿时清冷剑光纵横交错,满室如涌秋寒。

花自飘握剑在手,手指如同抚摸情人脸庞般轻轻抚摸着那一泓寒芒秋水,口中喃喃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湘楚境内,连续数月的大雨终于在今夜消停,在一间破庙之内,有忽明忽暗的火光闪烁,破庙门口边,有一皮骨瘦如柴的瘦马。

破庙内燃烧着一堆柴火,有一个干瘦的少年正挨着墙壁熟睡。他像是已经很久不曾如此温暖的睡过一次觉了,偶尔还咂巴着嘴,舔了舔嘴角的口水,似乎正在梦见大快朵颐。

一个年迈的老者,将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青衫脱了下来,轻轻盖在了少年身上。他看着少年的样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有难得的温暖。

老者坐回火堆旁,伸手解下了背后那支油布包裹着的长匣,将长匣横放在膝盖上,目光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魔种不灭,邪祟难除。”

老者自言自语,目光凛冽如剑。

“有人曾说,若灭魔种,必需此剑。但此剑来自异族,关系诸多隐秘,一旦打开,势必将引起天下震动。如此变数,我商意行实在没有能够掌控的把握。”

老者长长一叹,喃喃道:“但有些事,事在人为,如果决而不断,又岂不是重蹈覆辙?这座江湖,又如何能经得起再一次折腾?”

老者双手按在长匣上,目光深邃神情凝重,仿佛那匣子里封印着某种极为可怕的怪物一般。

“这次出行,希望能遇到一些意外的惊喜。有变化才会有破立的机会。”老者目光转向熟睡的少年,目光转回些许温柔,喃喃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再活两年,毕竟还欠着你不少银子呢。”

这个时候,熟睡的少年忽然叫道:“师父,烧鸡,烧鸡……我吃鸡腿,鸡屁股留给你……”话未说完,少年便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又重新睡了过去。

老者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睡着的少年,忽然咧嘴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就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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