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当真是祭歌么?”抬起手颤巍巍指着他。
他哑然失笑,而我却突的被一只手给揽了过去,一不留神便撞上了那人的胸膛,抬头,气呼呼看着他,“墨潇,你拽我作甚?”
他点了点我鼻尖,“方才絮苒问你的话,你想好答案了么?”
我愣了愣,当即把头点得跟个小鸡啄食似的,“想好了,老早就想好了,墨潇,我稀罕你,不,我爱你,我要永生永世同你处一块儿,不管是九千万年后还是一亿年十亿年后,我都不要放开你,若我还是迫不得已要跳一回噬魂崖,我也一定拽着你,若你到头来还是要葬在古咒祭台上,也一定不能把我锁在外面,咱们俩生同寝死同穴,再也不分开,你说好不好?”
我这么一通乱嚎,最终还能善解人意地问问他的意见,我觉得自己是个心思很玲珑很剔透很了不得的女神仙!
他眉目俱笑,星眸灿烂,却故作傲气,道,“在凡间毁我一桩婚,而今,你倒赔个绝世倾城的苏沁儿给我。”
我腆着脸贴上去,在他耳边轻轻说,“我赔一个更加绝世倾城的映渺给你,怎样?墨潇,我想以我真身,与你成婚,你怎么说。”
不知为何,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扑通扑通像揣了一百只红烧小白兔似的,这忐忑而又不良的预感是源自哪般。
想我映渺驰骋天地,于道法,于容貌,还没被哪家姑娘比下去过,映渺,抬头挺胸做出个铿锵姿,那厮要胆敢说个“不”,咱就直接动手掳他回去当压寨相公。
思及此,我俨然大无畏状将他望着。
他唇畔含着遮掩不住的笑意,如玉的脸颊竟微微泛起了红晕,这抹朝霞刺痛我的双眼,便在一晃神间,他轻轻点了点头,“死生契阔,与卿成说!”
誓言,刻骨铭心。
许久以后,当沧海化桑田,八荒尽毁,六合俱摧,我依旧记得,那年那月那一日那一刻,他轻挑的眉,半睁的眼,微启的唇,还有那坚定不移的一句,“死生契阔,与卿成说!”
神界无岁月,记忆何曾斑驳。
当司芳女神将五彩的花瓣铺满整片天地,四海同歌,八荒共贺,上古界中两位高高在上的尊神要联姻,此举不可谓不轰动。
朝霞漫天,彩云绵绵。
三秋桂子,十里菱花。
良辰美景奈何天。
而在这良辰美景中,我一袭嫁衣,掀开珠帘,迈着小碎步朝那红锦白玉案挪去。
到了,到了……
“尊神,您在干什么?”青萦一声大喝,吓得我手一哆嗦,于是那到嘴边的鲜虾便掉了下去,我怨怼地看着她,“臭丫头,有你这么吼自己家主子的么?”
这丫头,太没规没矩没大没小了,回头定要把她扔到下界去滚一遭再回来。
她到底跟在我身边甚久,了解我的脾性,知道我自是不会发作,只委屈地嘟了嘴,“主子,是您自己说要照凡界祈国的风俗赔墨潇尊神一个新娘子的,凡界哪有新娘子洞房花烛夜偷吃的。您该等着墨潇尊神一块儿,喝过合卺酒,才能吃东西。”
我了然的点点头,“喔,这样啊。嘿嘿,青萦,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恨嫁了?要不改明儿给你办一个招亲大会,其实我觉得祭歌就不错,诶,我原本可是想把祭歌留给絮苒的。”
我虽说得像是让青萦捡了个大便宜,其实心里倒不这么觉得,因我平素里便有那么一点点好吃,因此对会烧菜的都十分钦佩,而我当初将青萦从下界提上来当神仙,原因就是这丫头做得一手好菜,吃得我十分满意。若是祭歌跟了她,那今后伙食再也不成问题了。唔,要知道本尊神虽爱四处蹭饭,但能上我这里打秋风的,绝对是少得不得了的。
宁可我蹭尽天下饭,也不让别人动我碗里一颗米。此乃尊神本色!
青萦已然黑了脸,却突然朝我身后欠身一拜,“青萦参见墨潇尊神,尊神万安。”
我回头,正见墨潇斜靠在门边,手里还端着杯酒,好似沾上了浓浓的醉意,我还来不及欣赏他这番醉酒的姿态,就被身后一声声鬼哭狼嚎惊醒了。
“尊神,别走啊,咱接着喝。”
“就是尊神,您才喝了多少,将将酒过三巡您就遁了,不带这样的。”
一众上神平日里哪敢这么放肆,今儿个也就趁着墨潇高兴,才蹬鼻子上脸。而墨潇今日,也是难得的随和好脾气,只摆了摆手,玩笑道,“醉了醉了,都散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谁敢阻了本尊的春宵一刻,本尊就让他在无妄火里烧个千年,保准肉香四溢。”
众人闻言,都止了步,有个别胆大的透过窗棂望进来,冲我乐道,“映渺尊神平日里银装素裹已是极美,想不到今夜更是平添三分娇媚,如此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倒也只有我们的墨潇尊神配得上,下神在此恭祝二位尊神情意绵绵,上穷碧落下黄泉!”
那司雷上神素日里惯会油嘴滑舌,唯这一句,说得我心里甜甜的,当即豪迈地挥了挥手,“好一句情意绵绵,上穷碧落下黄泉,看赏!”
一缕尊神之力灌入天灵盖,抵得他万年修为了。这番荣宠一时炸开了锅,众神又叫嚷起来,拉着调调说着吉祥话讨赏,墨潇开心,直接一拂挽袖,甚是慷慨,“通通有赏!”
霎时气氛更上一层楼,此夜笙歌,欢声笑语。
青萦冲我挤眉弄眼,“主子,您该含羞带怯一点,新娘子都那样的。”
我想着既答应了墨潇还他一场凡间婚礼,便要做到,于是,安安静静坐在榻上,等着他打发了那群家伙。
红纱覆在头上,我静谧垂着头,凤冠霞帔,云锦嫁衣。足边绣着凤纹,寓意夫妻和睦龙凤呈祥。
与心爱之人经历千万年生死洗礼,最终回到过去共结连理。世间,还有比如此更美好的事情吗?
我想着,我与墨潇成婚之后,便另辟天地隐退一方,再不问世事,管他上古下界,与我们何干?
神仙眷侣,子孙满堂。
若无大喜,何来大悲。
后来变故,只得感叹,映渺福薄,终究受不起这良辰美景,春宵一刻。
“映渺,快跟我走。”脚下猛地摇晃,顿时山崩地裂,当师父急切悲慨的声音打破我幻化的希冀,我竟下意识的不愿意掀开这盖头,看看这周围,看看事实。
只安坐榻上,强自笑道,“师父,您游历甚久,也赶着回来参加我和墨潇的婚礼,可不要忘了送礼。”
他一把扯开红盖头,“映渺,你好好看看,这不过是扶摇织就的一番梦影,凭你的修为,怎会被她的魔阵控住?”
我不愿去相信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依旧笑着,“师父,闹洞房也不是您这种闹法的。”
“映渺,你何苦自欺欺人?”师父紧紧拽住我雪白的手腕,指甲嵌入骨血,像是要生生让我疼醒。
一句自欺欺人,道明前尘。
我咬牙,泪儿不住滴下,映渺何曾如此迷惘,“师父,求你……”
口口声声苦苦哀求,却不知要求些什么。
师父右手挽袖一拂,一面水镜凭空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