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师(爷爷)。”
白风尘身后的叶勋抬头看着身前列队的从西梁来的百里贵族们,就像是曾经叶沁从汝阳凯旋归来的那一天,全部的贵族都盛装佩剑,打起了血色的蔷薇大旗。
只不过这次是接百里子鸢他们东回。
“太阳升到天顶你就要出发了,临走前再跟你的曾祖父道个别么?”白风尘看了看三个孩子中间的百里子鸢。
百里子鸢回头,看见远处小辇里,百里阳明抚摸着身上的小兽,目光迷茫地看着百里子鸢。为了令百里子鸢找回记忆,百里阳明燃烧了自己最后的暴戾之血,他苍老了许多,但是目光更加得和蔼起来。
“不了,也许不说再见,曾祖父还更开心些吧……”百里子鸢摇了摇头,“那个小家伙可以一直陪着他,我不是好孩子,没有学会他的武技……不过,我还想问一件事,最后一件事。”
“你说吧。”白风尘摸了摸百里子鸢的头。
“一直给深谷里关押着的那个人送烤油饼的人是你么?”
“是的。”白风尘遥望着远方,“你还想问什么?”
“没有了。”百里子鸢低下头去,“希望老师以后能够好好照顾那个深谷里的人,他是个好人。”
白风尘半跪在百里子鸢面前,轻轻拉她的手说,“子鸢,你已经长大了,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我记得叶老头子说的你从汝阳回到大秦在你父王面前说的话,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觉得责任都是你的,就像你无尘小叔叔。可是就像你自己说的,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不要把一切都让自己背,你也很苦啊。我们想看见的,只是你能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就算当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儿也好啊。可是你必须挑起你的责任,因为你是暴戾之血的继承人,饕餮血侯们,只听从你的号令。”
“大祭司,”百里子鸢忽然转头去看叶勋,“你一直没有问过我,我怎么从汝阳活着回大秦的。”
“你要告诉老头子么?”叶勋走上前。百里子鸢抬头看了看叶勋的脸。
叶勋沉默地看着她,像是一尊被风沙剥蚀的石像。
“那天晚上有星星,很灿烂,就像是未央的眼睛,你知道的,那个小女孩儿。我和阿黎额娘在一起,她说让我用眼睛去看要伤害我的人,那样就不会有人害我。可是不是,前线败了,大家退了下来。赤羽的士兵们挨个房间地搜,他们专找有白瞳的人,他们冲了进来,要杀我,阿黎额娘劝那个人,那个人像是发了疯。阿黎额娘在背后刺死了他。然后我们冲出房间,整个王府都着火了,叶沁大都护的大军已经追了上来,到处都在杀人,那么多人躺在地上,我去摇他们,他们再也起不来。阿黎额娘给我换上穷人的衣服,用一个兜帽把我的头套上,她扶我上了一匹马,让我跟着逃跑的人一起走,让我在赤羽士兵们的人面前不能露出我的眼睛。可是我被抓了,我说我是安国公主百里子鸢,可是没有人听我,我被关在马棚里,和其他的孩子关在一起。夜里的时候阿黎额娘和穆姑娘被几个兵带来。我躲在人群里,想认她们,可是不敢。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然后我看见他们剥穆姑娘的衣服,他们一个个压在穆姑娘身上强暴她。我还是不敢出声,我是个懦弱的人,真的。”
百里子鸢的声音微微地颤抖起来,她的脸色苍白,忽然间变得那么虚弱,“阿黎额娘看见了我,她也对我摇头,叫我不要出声。可是我们被那些人发现了,他们……他们光着身子一个个要压在我身上脱我的衣服……阿黎额娘说我是安国公主百里子鸢,可是他们只是笑,他们不相信,他们提着枪过来了,阿黎额娘急着解开我的兜帽的绳子,可是解不开,然后很多枪头忽然从阿黎额娘的胸口前刺出来,那时候绳子解开了,兜帽被风刮走了,露出我的白瞳,阿黎额娘的血流在我脸上,她亲了我的脸,然后死了。像做梦一样,我怎么想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后来那些日子,我夜里不敢睡,怕一睡觉,就会想起来,想起阿黎额娘的血流在我脸上,看枪尖从她胸口里捅出来,我救不了她……我是百里家的孩子,能活下去,可是我喜欢的那些人,也能活下去么?”
“如果那个时侯你是大秦的皇帝,你是不会让叶沁那些人的,是么?”
“是。”
“你不相信你的父王,你觉得只有你自己才能保护他们。所以你拼命地练刀,你想变成勇敢的人,你提着刀,才觉得安全,对么?”叶勋忽然间想起了曾经百里子鸢刻苦练刀的画面。
“是……”百里子鸢轻声地说,“我很怕啊,真的害怕啊……”
“真是愚蠢的孩子,”百里阳明忽然走了上来这么说着,他把百里子鸢的头紧紧抱在自己的胸前,“这样愚蠢的孩子,才是我们百里家的孩子!”
“去西梁吧!我的好孩子,我会和你的老师白风尘为你祝福,白鹭和鹿尘是你的左膀右臂,你是将是新的天下主人!去吧,完成你的宿命!”
百里子鸢和白鹭、鹿尘骑着三匹乌青色的小马,沿着断尘大山的山脚,慢慢地走向了东西方交界的西梁城,百里一族的血蔷薇大旗和烟江使者的龙纹旗帜在他们三个的头顶招展,有如大海的波涛。
百里子鸢和鹿尘白鹭就这么去了,自始至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