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百里耶忽地怒喝。
鹿尘震惊,他从未从百里耶嘴里听见这样的粗话,也没有料到百里耶的粗话来得这样凶猛直接。鹿尘呆呆地看着八王爷,百里耶的眼睛如反射了刀光似的明晃晃的。
百里耶静了下来,直视鹿尘的双眼说,“你的心大,命却穷,你要的东西别人不给你,你却非想要,就只有赌上命去争。可是你杀了一个人、两个人,天下还是有一千人、一万人看不起你,你可明白?就算你是辰冕城里的皇帝,魔君秦舞还是看不起你,秦舞在辰冕城六年,连杀叶恺都懒得下手!”
鹿尘在八王爷的注视下不敢把目光挪开一点,只是用力点头。
“可是你手中有枪,这是一杆古老的枪,你的父亲拿着它的时候,任何和他对面的人都心惊胆战。谁敢看不起他?你要做空前绝后的武士,那么不是战一人,而是战天下!”百里耶低下头来批写公文,不再说话。
鹿尘觉得自己的里衣已经被汗透了,他不敢出声,悄悄地退下。
鹿尘走到门边,忽然听见背后百里耶幽幽的声音,“其实在十三年前,当我和百里卿和就想杀了叶恺,可惜他比我们更快,不过在如今这个乱世,跟杀了魔君秦舞比起来,什么都算不得功业!你很快就会遇见强敌,不死魔骑,天下无双,但是你应该狂喜,因为你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和他们对面!”
鹿尘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外,百里耶背后的帘子被掀开了。高瘦的老人着一身白色的麻衣,缓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这个孩子被你吓到了。”叶勋淡淡地说。
“还差得远呢,要想变成他父亲那样的男子,又怎么会被这点事情吓倒?”百里耶说,“他最近是有些懒散了,无心上进,子鸢和他在一起,让他沉迷了。”
“他们是乱世情侣吧,就像鱼昊和百里藏青。”
“也许是吧。你不回去么,今天是你家小可爱的生日吧?”
“这就回去,你也好自为之。”
“知道了,大祭司。”
西梁城安国公主府,祭司殿正堂。
已经是黄昏时分,整个公主府宅邸上下张灯结彩,厨下烹饪的香气已经四处飘散。婢子和家丁都得了十个银毫的赏钱,个个满脸喜色,奔前跑后地张罗料理。
中堂一只大缸,盛了满缸的清油,上面只飘了细细一根灯芯,点着火苗。百里家习俗,这是所谓的“天寿灯”,生日时候点燃,派人守护着,能燃十日就是添寿十年,能燃二十日就是添寿二十年,取吉祥之意。
过寿的,却并非是公主府的主人百里子鸢,而是叶勋的孙女叶嫣儿。此时叶勋正陪着叶嫣儿玩着檐下一盏转灯,灯八面都填写着诗词,却只有一面开口,可以看见。叶嫣儿轻轻一拨,灯飞快地旋转起来,上面一匹跑马仿佛动了起来,片刻停下,露出的一面上是一首小诗: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叶嫣儿的母亲微微皱眉说,“这是个什么兆头,取得不好!”
那是盏推命灯,孩子十五岁时候用来推命的小玩意儿,而叶嫣儿得的诗意,似乎不是上上之兆。
叶勋倒是不信这个,只是笑笑说,“也不是不好。”
叶嫣儿的母亲嗔道,“女孩子要的是一生无忧,平平安安。嫣儿,刚才那个不作数,再转一个看看。”
叶嫣儿也乖巧,手指再一拨,停下时已经换了一首。
“好!”叶嫣儿的母亲拍掌道,“这个好。”
叶勋看着那首诗苦笑,“前言不搭后语,好在何处?”
“当然好……”叶嫣儿的母亲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喜色消退,一张脸渐渐冷了下去。百里子鸢悄无声息已经站在了台阶下,冷冷地看着大祭司一家和睦。
“公主回来啦?”叶勋走下去。
“我一会儿就走。”百里子鸢说完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叶嫣儿的母亲自百里子鸢面前闪过,再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无人看他一眼。百里子鸢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面前的一切根本无关。
百里子鸢背着叶勋一家人默默地转过头,去拨弄那只转灯,灯上的跑马在他指下飞旋,她双眼无神地看着那些命诗一一闪过。百里子鸢已经十八岁,却并未玩过这种推命的游戏。
那个瞬间,百里子鸢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要知道自己的未来的什么。
转灯停下,竟然堪堪停在两首诗之间,百里子鸢所见的,只是一只翱翔的苍鹰。
百里子鸢怔怔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