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久矣,诚有一愿,能得卿助,实属幸矣。
苗三娘
林花开靠在坊间小厅里的软榻上,轻蹙着眉头,紧咬着下唇,将这封简短的信笺看了又看,仍是毫无头绪,抬眼望向送信的人,“苗三娘现在何处,带我去见她。”
送信的小厮道:“三娘两日前就没了,临终前遣了我来此寻姑娘,让我无论如何要把这封信交到姑娘手上,我才从扬州赶到此处。除此之外,还有这个荷包,也是三娘一并留给姑娘的。”
林花开接过荷包打开一看,竟是白花花的两大锭银子!心想这样多的委托费,比坊间成立至今,一月内的收益加起来都多,必是苗三娘的终身积蓄,所托之事恐怕不易解决。
“她是怎么去的?以何事托付于我?”
“三娘一直身体都不怎么好,数月前,头风病犯得越发重,大夫来了都说瞧不好,拖到几时便是几时了。三娘说她所托之事,姑娘看了信就会明白。”
林花开越发的糊涂,苗三娘的信里什么都没说,送信的小厮又什么都不知道,那苗三娘到底希望花开从善坊帮她查什么呢?
烟花三月,看来是下扬州的日子了。
三月的扬州城,桃红柳绿,游人如织,正是热闹的时节。东关街上的吉祥酒楼,是位于繁华地段的老字号酒楼,自然宾客盈门,连掌柜肥白的脸上都仿佛写着两个字:银子。
一个身着嫩黄衫的姑娘,在吉祥酒楼的对面茶铺慢悠悠地喝着茶,一双机敏的眼睛不停扫来扫去,一边喝一边观望周围的动静。这时,打东关街街头风风火火跑来一个人,烈火般颜色的衣服衬的她人也像一团火,熊熊的从街头一路燃烧过来直到茶铺才戛然停住,二话不说抢过嫩黄衫姑娘手里的大碗茶,咕咚咕咚一滴不剩的全倒进嘴里,喝完还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接着随便拿袖子抹了一把嘴。
“幸亏我早就习惯了,也确确实实知道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不然一定跟现在正诧异看着你的大叔大婶们表情一样惊悚。”
红衣服姑娘不屑地翻了翻眼睛,“人家爱看便看吧,我压根不在乎,你再冷嘲热讽也没用。”
“这到底还是民风淳朴的大宋朝,收敛些吧。说正经的,今天在城西都打听到什么了?”
一听她问,红衣服姑娘立马换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花开,跟昨天一样没什么进展。我问了一大圈,与她最熟的人仍是那个吉祥酒楼的掌柜,谁让她生前是那儿的厨娘呢,要是那个跟百里虫一样只认钱的掌柜知道点什么,我早就问出来了,何苦折腾到城西。”
林花开对红衣服姑娘说百里丛只认钱没什么大反应,手指敲着桌子,一扣一扣的咚咚有声,似笑非笑斜眼睨着她。
“就因为你什么都没打听到,所以干脆去城东的何顺斋买了一斤藕粉桂花糕,又去了杏花村找百里丛,怕我发现你开小差特意绕了一圈从东关街跑回来?”
红衣姑娘哀嚎了一声,虽然被戳穿了但却不见难堪之色,“虽然我很不想问,但是,该死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花开微微而笑,“扬州前天下过一场大雨,城西的地势比城东要高,积水顺势流到了城东,再加上这两天放晴,所以城西的地面早就干了,而你的绣鞋底上有泥,这就是你去过城东的证据。时值中午依你善绫沫的性子却没喊饿,那必是吃过东西了。你指甲缝里现在还有糕点的残留,我不用看那淡黄色都知道肯定是你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糕。就属你去了杏花村的证据最明显,满身的酒味打你跑过来时我就闻着了。我还知道你身上有剩下的藕粉桂花糕,快拿出来吧,善善,你知道我没吃饭,谢啦~”
善绫沫很无奈地掏出糕点,又都被说中了,真怀疑这个女人是一路跟踪自己同去的,“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臭小子能在杏花村喝酒,本姑娘就在这儿东奔西跑,没天理啊!”
林花开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毫不留情地说道:“因为他前天就验过了苗三娘的尸身,确定她是自然死亡无疑,还挑了副好棺木给她安葬,而你直到今天还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看见善绫沫倍受打击的脸,林花开不厚道地笑了。自从花开从善坊成立以来,善绫沫和百里丛一直是她的得力伙伴。百里丛人送外号“仵作真眼”,平常嘻嘻哈哈的,验尸的时候简直如同亲眼看见死者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就连杭州城里最优秀的仵作,遇到棘手问题时都会跑来询问百里丛。善绫沫性格娇憨,视礼法为无物,最擅长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打听消息,不得不承认每当她仰着美丽明艳的脸蛋时,总是那么无法让人拒绝。偏偏百里丛和她从不对盘,两人总是针尖对麦芒,不停地吵吵闹闹。
至于林花开,她从小就跟在当捕头的爹后面看他查案,时而装乖巧盘问一些能提供线索的人,时而提出一些大人们想不到的猜测。那时起她就定下了远大的理想:要为破案事业奋斗终身!女子不能当捕快,所以她成立了花开从善来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
花开从善坊这个专门查案的坊间自成立以来,只帮邻里调查过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还没接过真正的案子,但林花开坚信他们早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破案组织。
“这个苗三娘真是个无聊的人,就不能说明白点,我已经尽力去打听了还是一无所知!这接下来要我们花开从善采取什么行动啊?不如回客栈睡觉吧!”说罢善绫沫就气呼呼地转身走了。但林花开心里有数,这个执着的丫头肯定是继续去打听消息了,虽然这样从聊天内容里找线索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花开则继续坐在吉祥酒楼的对面,喝着茶独自沉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一个凶手?一具尸体?或者一个将要发生命案的场所和动机?
可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能够引起她的注意,不过如果说最开始林花开是被苗三娘的重金和临终所托带到扬州来的,现在吸引她留在这里的,就是对于未知案子的兴奋。
无从下手,就是现在林花开最大的感觉。
林花开敲着桌子,一扣一扣的咚咚有声,两天,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自己一定有什么线索忘记了,或者从开始就想错了,不然案子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要是犯罪都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突然,她的脑海中灵光一现,就是那根蜘蛛丝!她早就应该想到的,真是不能忍受自己的愚蠢!
林花开立刻拿出花千寻,点燃后迅速扔向天空,这是花开从善坊一早便定下的联络方式,百里丛和善绫沫在看见这个烟花的瞬间就会立刻赶来。她坐下拿出毛笔和纸,顾不得脏,舔湿毛笔尖,急急写了几个字。刚放下笔他们二人就赶到了,真是“花千寻一出,万里顷刻至”。
“善善,你立刻快马加鞭赶回杭州,这张纸你拿着,需要做什么已经写在上面,这就走吧,快去快回。”
善绫沫知道林花开这样交代必是事出紧急,也不多问,拜别后转身就走。
“阿丛跟我来。”
“我百里丛怎么看也是个有头有脸腰包富裕的翩翩公子哥,花开从善租坊间开店面的钱还是从我经营的棺材铺里抠出来的,现在倒好,你居然让我穿的跟乞丐一样!”
“你说你对得起我嘛!”
“本公子现在穿着乞丐的衣服不要紧,还涂了满脸的煤灰!”
“你就这么一声不吭的一直走,到底去哪也不说个明白,凭什么那个小妮子就能干干净净地回去,本少爷就在这扮乞丐啊,老天让我吐血而亡算了!”
“花大姐啊,你倒是给个反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