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大夫鄙夷的目光,赵依若脸色涨得通红,差一点儿没哭了出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好言好语地百般求告,命丫鬟将老大夫引到别屋去奉茶,她转脸对上正朝着她怒目而视的贾政,跪下来伏在贾政的膝上,珠泪涟涟:“老爷,求您为妾身拿个主意吧!妾身怎么会、妾身都是按时按量地服了避子汤的啊!”
贾政腰上被方才那一茶壶砸得生疼,被赵依若的动作一带,身后向后倾了倾,顿时更疼得慌,他嘶嘶抽了一口凉气:“你起来!”想着如今的景状,他咬着牙,万分不甘:“去抓一帖药来……这一胎留不得!若是叫旁人知晓了,我这名声官位还要不要了?!”
自幼丧母无人教养,比较起来,赵依若并没有多少高明的手段;这些年来能在后院里稳压了王悦宁一头,不过是因为其善于伏低做小曲意奉承,兼之颜色确乎比王悦宁生得要出挑些,故而才得了贾政的爱宠。www.Pinwenba.com论起见识,却是浅薄得很。赵依若见贾政神色严肃,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想着这一胎兴许便是期盼了许久的儿子,一时间只觉得悲从中来:“我可怜的孩子啊!下辈子……下辈子投胎,记得挑个好时辰……千万别怪爹娘……”
贾政瞪了掩面哭泣的她一眼,压低声音:“莫哭了,这孩子来得不巧——是他的命数!”见赵依若仍旧是哀哀凄凄不能自已,他心软地将她揽进怀中,碰到后腰那块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贾政强忍着安慰道:“等除了孝,还担心没有孩子?”
“呦,这是怎么了?”王悦宁站在门口听着屋内嘤嘤哭泣的声音,嘴角划过一丝满意的笑容,伸手撩起帘子,瞅着屋内相拥着的两人,她眼神一闪,心底暗暗骂了一句狗男女:“好端端地,依若姑娘怎么要找大夫了?姑娘也甭做出这幅姿态,叫人瞧见,还不得以为是我这个当家主母苛待了你?!”
赵依若霎时间便心生恼恨,虽说当初进了贾政的后院时,故去的老国公爷严词厉色地警告过只容许她做个没名没分的妾侍,不过她受贾政宠爱,连带着底下的丫鬟小厮们也看人下菜碟儿,遇见了都是称呼一声姨娘的;然而在面对王悦宁时,她却好似被踩进了尘土里去,姑娘这个称呼就像一把钝刀子,一点一点地在她的心窝里割着剜着,却是无可奈何。
听着王悦宁这含讽带刺的话语,贾政眉头皱了皱,将赵依若从怀中推开:“谁家当家主母如你这般刻薄做派?白费了大家千金的教养!你摊派下来的好丫鬟,拎个水壶都能把我的腰给砸了,依若去找个大夫过来为我瞧瞧也成了罪过?!哼!”
一听到西院找了大夫进来,王悦宁便好整以暇地赶了过来,为的便是抓到赵依若和贾政两人孝期行为不端的把柄,谁想的中间会出了这件事儿?被贾政毫不留情面地责骂一顿,王悦宁有些尴尬羞愤,更多的却是怒火氤氲:“老爷这话我就弄不懂了!咱们这样人家,好歹也是公府侯爵出来的,从来都没有说拘着丫鬟消耗人家青春年华的!用惯了的丫鬟们放出去嫁人,新进来的丫鬟手脚毛糙也是难免,这也能怪到我头上?!我倒是不知,原来妾侍身边的丫头还得要我来调理!”
王悦宁这话说得却是不偏不倚,贾政冷冷地嗤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正当此时,贾政夫妻俩以一种无声的姿态对峙着,赵依若鼻尖突然嗅到一股似麝似兰的馨香,浓郁非常,一瞬间,方才被惊慌忙碌盖过去的那股子恶心反胃又翻涌起来。她松开扶在贾政臂上的手,捂住嘴,靠着炕上秋香色引枕,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贾政神色一慌。
“哎呀,姑娘这——”王悦宁瞧着赵依若骤然变得惨白的面色,心下欢喜,上前两步,啧啧叹了两声:“瞧这小脸蛋白得,真是我见犹怜!既然大夫就在隔壁,那不如请他顺带过来为姑娘诊个脉吧!也免得老爷担心挂念不是——”
此言一出,贾政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王悦宁身后跟随着的芝云便直接福身应了下来,脚步轻悄地往西厢房去了。
“你!”贾政眼睁睁地瞧着王悦宁完全不顾及他的一番举动,指着妻子的鼻子怒喝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债,居然娶了你这样一个违逆不敬的女人!”
心内暗暗冷笑着,耳旁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王悦宁很是委屈地捏着手绢拭着眼角压根不存在的泪水,嗓子哽着带出泣音:“老爷怎能说出这般蛮不讲理的话?天可怜见,我哪里知道依若姑娘突然之间就病了……我只是想着,依若姑娘身子健健康康的方才能好生服侍老爷,您、您怎能如此曲解我的用意呢?”
贾政被这一番控诉气得心头冒火,正想开口,却见帘子又被掀了起来,刚刚为他看病的老大夫打量了他一眼,那复杂的目光生生地把他给噎住了。
“想必这位便是贵府的当家奶奶了吧!”老大夫冲着王悦宁作揖行了一礼:“这位姑娘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不过是害喜了而已,只需在饮食上多加调理便可,其他的并无大碍!”
王悦宁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仍旧止不住干呕的赵依若,视线最终落在贾政身上,她踉跄着向后倒退两步,在芝云的搀扶下方才定住了身形:“……有、有孕?!这……”她神色慌乱地寻找着措辞,嘴唇蠕动着,终究垂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老大夫虽说瞧不见王悦宁的表情,不过心中对这当家奶奶却很是有几分可怜。瞅着贾政紧握的拳头,他摇摇头,心内暗叹,这人也算是个官身,出身教养都不差,可做出来的事情却着实是有悖伦常孝道!老荣国公这才去了半年不到吧——啧啧,耽溺美色,闹出了个孩子来居然还对结发妻子迁怒……
“不、不行!”王悦宁垂首断续着喃喃出声,落在老大夫的耳中便成了踟蹰与忧心,她猛地抬起头来:“这胎留不得!大夫,我全家的名声性命,都在您的身上了……我儿子,他今年只六岁,才开始跟着先生念书——”说到最后,她声音微微哽咽着,眼圈已然红了,恳切中带着哀求。
都是为人父母,老大夫自然明白这话中未尽之意,余光瞥了一眼炕旁立着的男女,他点头应下王悦宁的请求:“奶奶放心,老夫自然明白轻重!那——腰伤看了,茶也喝完,这便告辞了!”
此间一场闹剧已经演完,王悦宁自然不会留在这儿承担贾政的怒火:“既如此,有劳您了!”便一同往前院要送大夫离去。
“娘,姑妈怎么又来了?”王令笙听着外面小丫鬟的通报声,难得地绷起了腮帮子,气鼓鼓得像一只可爱的小金鱼;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里满是委屈和不快,扯住史清婉的袖摆,不依地晃了晃:“明明说好,爹爹哥哥们不在家,今天娘要给笙儿做布娃娃的——”
史清婉瞅着她气包的模样,“扑哧”一声掌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捏了捏她粉润润的小脸颊:“好了,布娃娃待会儿再做,娘先去看看有什么事儿——嗯,今天是娘不对要失约,那……允许你用一碗酸梅汤,可不许立时便喝,得放一会儿的——”王令笙的身子虚弱,故而史清婉平素一直控制着她的饮食,寒凉的食物便是大夏天也少她的饭桌。不过这小丫头什么都不好,最爱美食,又随了王子腾对酸甜口的偏好,因此提出酸梅汤来作为补偿,她肯定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