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疯,她的爸爸却要去了!她想起了这一切,同时也想起了杜薇那绝望的哭声,爸爸!她的肾不能给爸爸以帮助,啊,她狠狠地揪了一下自己,我的肾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原以为自己能换回父亲的生命,现在看来,连父亲的病体都厌弃自己的肮脏!爸爸!是我害了你!她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她握着方向盘,嚎啕大哭。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突然她看见车前面有什么东西一闪,她急忙刹车,但已经晚了,只听一声闷响,车钝钝地撞飞了那个黑影。她惊魂未定地将车停下,哆嗦着下车来看,原来是一条狗,被撞飞到路旁的树上,又弹了回来,血呼呼地几乎看不出形状来,她只觉得一阵恶心。
徐文滨没有犹豫就把车开上了回城的路,他一路狂飚,不一会儿就远远地看见前面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停在路边。他放慢了速度,果然,是杜若,正扶着车门呕吐,他惊讶地把车停下来,跳下车向杜若奔去,这才发现那只被撞得稀巴烂的狗。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杜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杜若胃里翻江倒海,突然看见徐文滨出现在她面前,不觉又惊又怕。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好容易止住了呕吐,接过纸巾擦干净嘴,徐文滨也没说话,转身去车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给她。
等到杜若稍稍平静下来,他问道:“还能开车吗?要不我找个地方帮你把车停好,你坐我的车走吧。”杜若摇摇头。他又说:“那休息一下就走吧。这里也不宜久留,万一狗主人找来麻烦可就大了。”杜若默默地向自己的车走去:“走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向市里开去,杜若在前,徐文滨在后。杜若心里一片空白,机械地只是开车。徐文滨却是五味杂陈,心乱如麻。他完全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根据他所看到的场景来分析,事情的真相怕是一场灾难,而且矛头直指他的好友季正则。他不知道杜若会不会把实情告诉他,也不知道怎么向她发问,如果,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如果真是杜若做了对不起正则的事,他又该怎么办?
车越来越接近市区,杜若好像慢慢苏醒了过来,她想起了病床上垂危的父亲,不由得心急火燎地把车往医院方向开去,完全忘记了后面跟着的徐文滨。徐文滨仍是满脑子疑问和困惑,他跟着她一直开到了医院停车场。
杜若下了车刚要走,徐文滨急怱怱地跟了过来:“杜若。”他朝她喊道。杜若闻声回头,看见他的脸,这才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感到一阵惊悸,仿佛天哗地塌了下来。
无法回避,杜若知道徐文滨不会放过这件事。她下意识地也不想回避他,她指了指医院旁的一家咖啡馆,跟着徐文滨走去,不知怎么,她心里的不安竟然减少了许多,似乎徐文滨的高大身材给了她一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可是走着走着,她又犹豫了,她没有必要向徐文滨说出真相,她混乱的思维开始正常,她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变化,那个恶魔已经离开了她的生活,她虽然恨透了他,但在宾馆里田石松那一番话,她觉得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也就是说,那个可怕的真相现在到了可以埋藏的时候,却被徐文滨撞破——不,他并末真正撞破,他现在有的,也不过是疑惑而已。杜若被自己想要和盘托出的念头吓了一大跳,此时此刻,她最应该做的不是招供,而是隐匿!
工作日的下午,咖啡馆里人不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窗外的春光被马路旁的街道树遮住了一部分,照进窗里来的只是些斑驳的光影。
一直到咖啡端上来,两人都没有互相对看一眼,更不用说讲话了,连点咖啡时也只是分别指了指菜单,服务小姐好奇地看着他俩,甚至在心里轻叹这看上去气质颇佳的一对,可惜是两个聋哑人。
聋哑人在咖啡的香气里等待,等待什么?两人心里都没底,也许,都在等对方开口,都觉得刚才从车库到咖啡馆短短路途中斟酌了多遍的开场白不是最合适的话。空气就这样凝结住了,只有咖啡的热气悄悄地弥漫在桌子的上方,在他们这一小块天地里,仿佛只有咖啡是活着的生命。而他们俩,都化成了咖啡香气里的雕像。
难道,没有别人打扰的话,他们就打算这样坐下去一声不吭到地老天荒吗?但这世上除了他俩,还有别的人和事存在着,并且这些人和事都与他们有关。
电话铃骤然响起,呆坐着的两人同时被惊醒了,电话是正则打来的,打给杜若。他也知道了配型不成功的事,他不知道这个结果会对妻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细心地听着杜若的声音,怕会漏掉什么重要的信息。当得知她正要去医院,正则急忙说:“我也在去医院的路上,我们在那儿见吧。”
“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怕,以后我再告诉你吧。”接了一通电话,杜若似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找回了原本机智的自己,她轻描淡写地对徐文滨说。徐文滨什么也没说,只是冷静地看着她。杜若不去看他,边站起身边说:“现在我得去医院,正则也正在赶过来,我家里有急事。”
“杜若……”徐文滨一把抓住杜若的胳膊:“你真的,不会做伤害正则的事,我可以相信你吗?”他两眼炯炯地盯着她,声音虽不大,却一字一顿,似乎包含了他能够发出的所有力量。
杜若无法躲避他的凝视,她被这力量震憾住了,她缓缓地面向他,眼睛里几乎滴出血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会守护他的。”说完她使劲挣脱了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