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客车上，只有司机和老曾两个人。他告诉我，他是这条长途路线的司机组长，今天是替生病的售票员顶班。刚才本来是返程回公司，想起我的苹果摊很可能收不及，就拐过来看看。说完这话，他又问我哪里下车，说公司有规定，市里上车也要买票的。我告诉他我家的地址，他告诉我七箱苹果算七个人，连我八张票，一张一块五，十二块钱。我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掏出钱给了他。
走了一多半路程的时候，我就看见三叔开着三蹦子冒雨赶来。原来他也发现这雨了不得，顾不得被罚款了。我连忙让司机停了车，然后和三叔老曾把苹果一股脑装到三蹦子上。等遮了塑料布，三蹦子就开动了，我在后面跑着跟上，这时雨越发大了，我也没个雨伞，淋了个透湿。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后面哗哗的雨声中，有个声音在喊我：“等等，卖苹果的小伙子！”
三、得到岗位
我回头，看见了同样湿透的老曾。他跑步跟上来，把四块钱塞给我，抬起雨水纵横的脸说：“你提前下了车，一张票应该收一块钱，现在退你四块。别人便宜沾不得，记住喽，今天偷针，明天偷金。”说罢就返回雨幕里，远处是大客朦胧的影子。
第二天我才知道，这场大雨是五十年难遇的暴雨，如果不是老曾，不要说这些苹果，连我个人的安全都不好说。积水散去后，我和三叔摆出苹果摊，当我又要把原先用的准秤摆出来时，三叔却制止了我，他对我说：“你一定以为这是准秤吧，其实你当时前后换秤的时候，我早就看见了，又悄悄给你换了回去。所以，你卖给老曾的苹果是真的缺斤短两。他三次来要苹果，我才给他补了三次。但是，这场大雨把我浇醒了，老曾诚心帮了我，我也决心不再做亏心的事。”
怪不得老曾屡次三番要苹果，本来就是缺人家的斤两啊。我想想自己当时的考试不合格，估计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吧。我就想，等老曾再来买苹果，一定要给他足斤足量，还要郑重道谢！但是很奇怪，老曾始终没有来，别的老少顾客倒是增多了，虽然重量没有像以前克扣，因为卖得多，倒比以前挣钱。
一星期后，公交公司的另一个考官通知我上岗开大客。他告诉我一个“内幕”：那天考试时，其实一开始他们对我的技术都很满意，但是下车时，我随手把大客上的白手套揣兜里了，那可是别人的。考官之一的老曾就说，我这人有点爱贪小，不适合开长途大客，因为以前有些开长途的司机，常常在路上偷大客的汽油卖出去，卖个几百平平常常。但是又没办法防范，所以一定要在招聘人员上严格考核道德素质。老曾是长途司机组的组长，直接负责长途线路，领导就听从了他的意见。
听到这里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其实，我揣手套只是个习惯动作，当年学车的时候在驾校落下的毛病，等到了公交公司大门时，我想起了这件事，就把手套留门卫室了。”考官一听也笑了：“老曾路过门卫室的时候，门卫就说了这件事。他发现错怪了你，就找你想挽回这个错误。可是公司弄丢了你的联系方式，老曾就说既然是本市，就由他上街慢慢找吧。直到昨天，他才打电话给我，说找到你了，要我向公司领导说，重新录用你。”
四、改变人生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又有点奇怪，为什么直到昨天才说找到我？考官说：“你还是问老曾吧，他住院了，听说是淋了雨。”我一下子想起，老曾那天在雨里追我的情景，连连说：“我这就去。”
想着老曾爱吃我的苹果，我就拎了三斤直奔医院。在医院里，老曾精神还不错，见我来一个劲地招呼我坐。我就问他，为什么每天就要买我的苹果，然后回来再要一个？老曾笑笑，说：“我上街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卖上了苹果，还少给了我六两。我一拎就知道少了，但是觉得可能又和手套一样，是个误会，或者只是一时糊涂，就找你再要一个，为的是你道个歉，或是说弄错了，这样还是可以推荐上岗的，但你没有。可我还是不想放弃你，我怕我当初偶然的失误，误你一生啊。于是，我每天上班路过你摊子，就买一回苹果，想着等你能给足的时候，就说明你找回了失去的良心。现在我住院了，又托我老伴去你摊子上买了两回苹果，结果都足斤足两，说明你终于转变了。”
我对老曾说：“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我，跟我三叔有关……”我讲完我三叔换秤的把戏，老曾哈哈大笑：“原来还是个误会，不过你三叔能改正错误，这样更好。其实我就是想让接班的年轻人洁身自好，今天偷针，明天偷金，今天卖苹果缺六两，发展下去说不定就会上街偷抢。防微杜渐，不要开了做坏事的头。”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拿出苹果放在床头。老曾老伴笑了，说：“苹果啊，我家老曾其实根本不爱吃，以前买你的十五斤苹果，还在家里堆着呢。”这话说得我万分羞愧，可以说，这十五斤苹果改变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