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甯的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这条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和刚入城见到的小商铺不同,这些店面都非常的气派,它们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店铺招牌的正下方,挂着一块三尺见方的正方形黑木牌,上方书写了四个大字:纵横商行。
燕甯轻笑一声,好霸气的名字,原来黑木牌上的“纵横”是这个意思。
马车停在一座宅子前面,光看门脸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和普通豪门贵人的宅子差不多,就是少了两个大石狮子。
转念一想,在店铺云集的地方单独有这么一座宅子,本身就够奇特的了。
马车从侧门直接驶进了宅子里,进去之后燕甯才发现,这宅子门脸不大,里面到是非常广阔,原本以为只是间宅子,现在看来更像一座山庄。
马车在山庄小路上慢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在一处青砖绿瓦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未离先跳下了马车,燕甯百无聊赖地轻晃荡着双腿,等着未离拿木凳让她踩着走下去,反正未离是不会让她跳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可不想像两个月前那样被人抱下去。
这是一个带着花园的院落,院子四周还引了活水进来,像一条清雅的玉带,将院子环绕起来,别有一番风雅韵味。
未离站在院门外,并未进去,只低声说道:“你以后就住这,有什么不喜欢地告诉我。”
说实话,燕甯都不太喜欢,这座院子景造得极好,错落有致,每一朵花,每一棵树,甚至每一条鱼,都恰到好处,但正是这种极致的精细,严苛的完美让燕甯不喜。
她从小在曙山别苑长大,那里最多的便梅林和竹海,所有一切都按照它最自然的方向生长。她看惯那些生机勃勃的野蛮生长,再看这些被修剪得中规中矩的人造美景,总有一种拘束的感觉。
不过她又不是常住在这里,院子造得怎么样,和她也没什么关系,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
燕甯刚走进小院,一名年轻的女子便迎了上来,规矩地行了礼,柔声说道:“奴婢沁玉见过小姐,以后就由奴婢服侍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
姑娘长得很标致,声音也绵软动听,进退得宜,让燕甯惊讶的是,这女子居然不会武功?不应该啊,即使到了地方,未离不能亲自监视她,也应该找人继续他的活吧。这样一个软绵绵的女子,她就算脚还没好,一掌也能让她香消玉殒了。
总不会真的是专门来伺候她的吧?
燕甯满心狐疑,目光不断地在这小院里搜索,企图找到暗藏在屋檐墙角里的人,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未离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看到她终于站在这座为她准备了多年的院落里,心里就欢喜得直冒泡,好在他一向面瘫,才没让燕甯看出破绽。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嗯。”燕甯也没回头,摆摆手便跟着小丫鬟回了房间。
未离在院外站了好一会,眼底的柔光才慢慢消散,面无表情地朝着东院走去。
屋内的装饰和这座院子很般配,所用之物虽算不上奢华,却是件件精致,处处透着心思。
燕甯只大略扫了一眼,便对沁玉微微摆了摆手,说道:“退下吧。”
沁玉垂眸又行了礼,柔和的嗓音缓缓回道:“公子请了大夫来给小姐查看伤势,现下正在耳房候着。”
说完她便乖乖地立在一旁,也不问燕甯现在要不要见,一副完全由她做主的样子。
燕甯轻轻一笑,这丫头哪找来的,调教得倒是乖巧。
“让他过来吧。”燕甯从不是矫情的人,尤其事关自己的身体,未离既然早有准备,她自然也承他的情。
“是。”沁玉退了出去,很快又带着一名鸡皮鹤发的老者进来。
老者年岁已高,有些佝偻,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箱子,朝燕甯拱了拱手,说道:“小姐,老夫来给您查看伤势。”
燕甯微微颔首,笑道:“有劳。”
沁玉帮燕甯褪去鞋袜,又搬来一张小矮凳,将她的腿小心地放上去。
老者先给燕甯把了脉,才蹲下检查她的小腿,轻轻摸骨揉捏,查得非常细致,还不时询问燕甯的感觉,半晌后收回手,老者笑道:“小姐的腿恢复得很好,只要再休息一个月,便能痊愈,老夫这里有一盒生肌膏,每日早晚涂抹一遍,便不会留下疤痕。”
她虽然也不是很在乎疤痕,但是能不留疤总是好的,燕甯真诚地向老者道了谢,“我知道了,多谢您。”
老者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玉色的小药盒,递给沁玉便告辞离开了。
燕甯从沁玉手中接过药盒,轻轻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盒子里的软膏竟是浅粉色的,有些像女子用的胭脂,燕甯一边把玩,一边对沁玉说道:“你也退下吧。”
“是。”沁玉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燕甯脸上的兴味立刻淡去,将手中的药盒随手放在一旁。
精美到极致的独立院落,娇俏可人又不会武功的丫鬟,体贴又周到的医者,若不是她还记得自己是被劫持而来的,她都快以为自己当真是贵客了。
燕甯冷笑一声,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那张玄铁面具下是怎样一张冷硬的容颜,那女人冰冷的眼睛里,溢满了阴沉狠戾的光芒。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什么良善之人。
悠悠地叹了口气,燕甯动了动脚趾头,又捏了捏小腿,感受到这只脚越来越有力量之后,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想这么多干嘛,兵来将挡,一切等见到那个女人再说。
她应该庆幸,她来的地方是佩城,因为这里,还有西北驻军。
西北军虽不能和夙家军相比,却也有着三万驻军将士,她只要能逃到军营,那女人就算在佩城手眼通天,也奈何不了她。
唉。
最近她好像总是不自觉地叹气,不知道庄逐言现在如何了,伤好了吗?他或许,已经回西瑜了吧。
燕甯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绳子,那是一条最简单朴素的黑绳,勾着绳子微微一拉,一块通体血红的坠子便从衣襟里滑了出来。
坠子只有半截拇指长,很是小巧,玉石打磨得光滑细润,贴身佩戴一点也不会划伤皮肤。
血玉本就稀少,这般颜色红艳若血,玉质细腻温软的就更少了,而它真正的价值,却不在于玉本身。这块玉的底部,雕刻着一个“燕”字。
乍一看好似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所有穹岳的官员,尤其是见过圣旨上玉玺印鉴的官员,没有人会不认识这个字。
玉坠底部的这个“燕”字,与玉玺上的“燕”字一模一样,除了大小,不管是字体形态和笔锋勾勒都毫无二致。
世人都知道穹帝有一个最为宠爱的公主,视为心头肉,但他却没有给这位公主赐封过封号。很多人都非常不解,唯有朝臣们知道,这位帝王给予他最心爱女儿的究竟是什么。
虽然它不能作为任何官家印鉴之用,但它却代表着她公主的身份,代表着帝王的拳拳之心,同时,也代表着无上的尊荣和至高的权利,整个燕氏皇族,谁能有此殊荣?他日就算太子即位,有穹帝亲赐的血玉在,谁也动她不得,就是皇上也不行。
这样特殊的东西,她本不想要的,但是这是父亲送给她及笄礼物,长者赐不可辞,她一直贴身带着,却从不将之展露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