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筠松知道自己这个弟子的性格,向来认真,开不得玩笑,当下也摆出师父的威严道:“为师来这里,自然有为师的道理。尔不须多问。”
尉迟靖道:“您刚才,说我是您的弟子,你还知道自己弟子的模样吗?”
尉迟靖盯着他的脸,不稍放过一抹他的神情,却见杨筠松神情自然,没有一丝丝惊慌,“你的事,自然是瞒不过我老人家,当初借你引魂铃,也是知道你有那一劫罢了,如今你虽然模样与以前的婥儿不同,但你们还是同一个人,这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悦”
尉迟靖又道:“师父,这么多年不见,徒儿本以为师父已经不在人世,现在又见到了师父,心中却有许多的疑问。”
杨筠松有些头疼地道:“我是最讨厌人家问我问题了,好徒儿,好多事,你就算问了也不会明白的,还是莫要问了。”
尉迟靖轻叹了声,“那我只问您老人家,一个问题好了。”
杨筠松见她目光澄明而固执,想必问不出道道来,不会罢休的。
当下无奈地道:“你想知道什么?”
尉迟靖脑子里出现,自已从燕苍山下山的那一日,那些情景似乎已经很遥远了,但是在见到杨筠松的这一刻,好像又忽然回到了眼前,就好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搀。
“师父,当年您让我下山助曹项,平三子夺谪之祸。还说只要找到真正的真龙天子,便可扶他为帝,三子夺谪之祸自然平息。又说那人,手掌心里有颗朱砂痣,并与我有三世情缘。这些话,是师父亲口告诉我的对不对?”
杨筠松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可是弟子直到如今,也并没有发现手掌有朱砂痣的男子,并且因为这传言被散播出去,还引来了很多阴谋,弟子被曹煜欺骗,扶他登上帝位,结果他却要杀死我。后来,我偶尔发现先皇遗旨,得知真正应该继承皇位的人,该是七皇子夏炚,而且据说夏炚出生时,手中的确出现过朱砂痣,后来却因为什么原因,将痣毁去,因此我断定,他是真正的真龙天子,于是倾已之力,扶夏炚登位,只为了完成师父交待的任务,并且寻回真实的自己,但是后来,我竟然又错了,夏炚根本不是曹氏子孙,无权继承皇位。”
尉迟靖一字字地述说着这些事,听起来条理清晰,声音中也无波动,然而这一次次的过程中,她牺牲了多少,又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只有她自己清楚。
杨筠松又道:“夏炚之事,是你的失误而已,你凭着先皇遗旨,就断定他是真龙天子,本就有些冲动。而且当时你主要目的,是以江山为祭,倾城倾国不过是为了给曹炟那小子讨一个公道罢了,你同时报复了曹煜,此举可谓一举三得,让真正的真龙天子登位,为曹炟报仇兼报复曹煜,对不对?”
杨筠松一语点出她的真实目的。
“好,这次便又算是我错了,可是,除了曹煜、夏炚,现在登上帝位的却是曹炟,曹炟并非由我扶持,而是风云变幻之中,被推到风口浪尖,不得已而承担,而他的手心里,也根本就没有朱砂痣,就算有,也早就毁了。但他如今却被尹军左右,不得自由!若他是天子,为何要遭遇此困境?当年三子夺谪的确会引出大祸,但如今,这种情形又算什么?
此祸不比彼祸小,让徒儿觉得,徒儿才是第一祸星!
师父,我只问你,真正的真龙天子到底是谁?天命到底可不可信?我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祸民还是利民?您当年的指点,是否是认真的?或者说,您也只是这场阴谋的一份子,故意误导徒儿?!”
面对着尉迟靖灼灼逼人的目光,杨筠松叹了口气,“徒弟呀,这可是很多个问题,而不是一个问题。”
“请师父回答,能回答哪个,便回答哪个吧。”
过了好半晌,杨筠松答,“天命可信。”
只这四个字,意思便是说,之前他对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尉迟靖所有的问题,其实也算是得到了回答。
“那么,真龙天子,必是手心里有朱砂痣的人吗?”她略微有些失神,“可是,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你怎知没有出现?只不过你自己没确定罢了。”杨筠松如此道。
“徒子愚顿,实在不明。”尉迟靖的脸上,堪堪出现茫然痛苦之色,“师父,弟子怕是难以完成师父交待的任务。”
“你要放弃?”杨筠松似乎感到失望。
“是,如今弟子只希望,曹炟能够平平安安,即然他并没有真龙之命,恐怕帝位也是暂代一时。请师父指点迷津,告诉徒儿谁是真正的真龙天子,我必劝曹炟退位,与我归隐山林,当然,师父还得帮我救出曹炟,他被邪阵所迷,如今,生死不明!”
“此阵非邪阵,若邪,这邪也是从自己的心里发出的而已。这巫灵珠,从来不是邪物,而是集天下至阴之气所汇聚而成的至宝。因一般至宝都是以正阳之气而成,此宝却是以至阴之气而成,是以更加至感情为上,是以,巫灵珠内情之一关最是难过,曹炟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对情之一字的理解,若他能堪破情关,自然就会过关。”
“师父!请您救他!曹炟此人至情至性,情关于他怕是难过!”尉迟靖忽然跪在了杨筠松的面前,“请师父念在弟子一直秉承师训的份上,救救他!”
“傻孩子!”杨筠松叹了口气,终于道:“有时候,救了便是不救,不救便是救,你不懂。”
……
此时的曹炟,又已经幽幽转醒。
他醒来后,并没有立刻起身。
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几日的事情,如皮影戏般,从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接近了床榻,曹炟的视线微动,转到那人身上。
却又是沈婥,一袭白衣,面容略微憔悴,目光却是温柔如水。
她又没死?
曹炟这样想着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在一场噩梦中,一场永远醒不了的噩梦。
沈婥温柔地将他扶起来,“你醒了,太好了,我刚给你熬了鸡汤,你赶紧喝一点吧!要知道,你已经好多天没好好吃东西,身体太虚弱了。”
曹炟任由沈婥将汤勺递到他的唇边,终于,张口喝了一口。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沈婥的脸上,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婥的脸上出现羞赫之色,“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曹炟怔了下,这才缓声道:“之前遇到你的时候,你似乎被谁追赶,你遇到了什么事?”
沈婥一听,脸上出现惊惶之色,“有,有坏人在追我!他们想杀了我!”
曹炟又道:“我一时没有看清你的模样,刺伤了你,伤的严重不严重?”
沈婥听到这话,似乎非常的感动,道:“原来你是不故意要刺我的?那,那我已经没事了,你太虚弱,根本没有力气,是以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曹炟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只见那里根本没有包扎过的痕迹。
他更肯定,这一切都是幻觉。
就算对方真的是沈婥,也不可能如此死而复生再复生。
他明明记得他刺得很深,鲜血从伤口迸溅出来的情景,还那么清晰。
曹炟吃了几口鸡汤,似乎有了点精神。
摇摇头表示够了。
从榻上走下来,观察这个房间,又是另外一个石屋,摆设完全不同。
他想了想,又道:“婥儿,你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沈婥的眼睛微亮,“曹炟,我要你爱我,真的爱我。”
曹炟点点头,“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真的爱你了。”
沈婥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一刻倒似乎有些真正沈婥的模样,曹炟微一恍神,听得她道:“我在你永远在这里陪着我。”
“若我永远在这里陪着你,你会放了其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