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宴席散去,宫人们将琉璃宫灯里的烛火熄灭,只余几盏照明,宫人忙着打扫残局。
黑夜似浓稠不化的墨汁,碎金般的万千星光镶嵌其间美轮美奂。
美丽的星空下,依稀可见摘星楼屋顶上有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戚湛双臂交叠,脑袋枕在上面,仰望天空,戚羽一手抱膝,一手托腮,俯瞰夜幕下幽暗的宫殿群。
夜风微凉,拂面而过,少年如丝缎般光滑的头发扬起,戚湛抬手抓来一缕缠绕在手指间,问:“高处感觉如何?”
戚羽偏头望他,星光下的男人面色朦胧,面容看不太真切,淡淡的声音在漆黑黑的夜里竟显得落寞,伸手,准确的摸到男人的头顶,轻轻抚摸着,暗夜下戚湛的唇角翘起。
渐渐适应黑暗的双眸投向不远处一座宫殿,戚羽道:“高处不胜寒。”
与男人并肩躺下,戚湛将人揽进怀里,少年的脑袋枕在他胸前,两人身下铺着几层厚实松软的斗篷,屋顶上的凸起的琉璃瓦并不会让两人感到不舒服。
戚羽心头怒火狂炽,眼里掠过狰狞之色:“为何不将那对祸乱宫闱的奸/夫/淫/妇当场抓住,分筋错骨,受五马分尸之刑。”
戚羽清楚不论深宅豪门抑或是深宫大内不免有藏污纳垢,却没曾想到身旁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头上竟有般绿光直闪的绿帽子。
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人心知肚明情况下竟眼睁睁的坐视这样荒唐羞辱至极的丑时发生。
一想到那对狗男女就在不远处的觅星殿里行苟且事,心里怒火越身,挣扎开男人的怀抱,曲起一条腿冲他冷笑:“憋屈至此,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去趁夜将人给宰了,绝对不会授人以柄,让人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戚湛听着少年盛怒言语,心里淌过暖流,看着长牙五爪咬牙切齿的少年,只觉得自己得天之幸,能够守护在少年身旁。
一直没出声的戚湛忽然低笑出来:“羽儿真心维护我,如此不堪之事,我都怕污了你的眼,哪里会舍得脏了你的手。”
天旋地转间,戚羽仰望着对方,戚湛将少年压在身下,铺天盖地的吻落下,轻轻的从眉尖一路下滑,落下一个又一个滚烫而又虔诚的轻吻,唇齿抵开少年紧闭的双唇,舌尖轻轻碾压,并不深入,两人的气息相容,鼻尖相触,彼此的眼里深深倒印对方的身影。
戚湛压低声音道:“宝贝儿,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不值得为这些人置气。我对淑妃无情,自然可以做到冷静以对。”
男人的话并没让少年火气消下去,双目直视男人:“就算你不喜欢她,名义上是你的宫妃,是你的女人,两人私通不将你放在眼里,将你的尊严踩在脚下,你也可以无动于衷?”
倘若是别人对帝王如此放肆,将男人的颜面扫地,定是话落人头滚,活不到下一刻。
少年的言辞犀利丝毫不顾及帝王脸面,戚湛却觉得温情脉脉,能够体会到对方浓浓的关心深深的心疼。
得少年若此,夫复何求。
有他一人便足够了。
方寸之心,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
将余怒未消的少年抱坐在膝盖上,用力紧紧的搂着,不留一丝缝隙,戚羽犹豫了会反手搂着男人,无声的安抚情绪有些失控的人,戚湛低笑:“宝贝,当第一顶绿帽子硬加在你的头上时,自尊面子什么的早就丢弃了,再多一顶又如何。当年先太子不满太子妃跋扈霸道,但凡有女人接近勾引太子,统统乱棍打死,太子年轻气盛,在家寻欢不成,一气之下,到青楼楚馆找乐子,太子妃仗着身后有皇后撑腰,几次三番带人砸场子,事情闹到御前,先太子被先帝狠狠训斥一通,足足关了几个月的禁闭。家有河东狮吼,外面寻花问柳亦不安逸,先太子便将主意打到开了王府,住在宫外的皇子府上的侍婢身上。当年我为掩人耳目,娶了正妃,纳了几房妻妾,付婕妤正是那个时候收了房的,却没曾想,有次府里半宴席,竟与太子勾勾搭搭在一处,事后太子找上我,言明将她收为外室,置于我府中,这样一来太子妃全然不会怀疑,先帝那边也有了交代,朝中大臣也不会拿风韵事乱吠。当年我式微,只能忍气吞声,替他们遮掩。”
血淋淋的伤口揭开,一段尘封不堪的过去呈现在戚羽的眼前,心里的刺痛密密麻麻,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安慰这个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生了多少闷气的男人,目光不由投向远处,巍峨的皇宫在黑黢黢的夜里仿佛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无情而又狠戾。
戚湛的声音清晰低醇不喜不悲,好似说的并不是他亲身经历过得事,如同一位旁观者自持冷静的坐视一旁。
皇家倾轧,帝位角逐,不仅残酷,且伴着太多见不得人的*。
胜者登高,失败者垂死挣扎。
戚湛冷笑:“当年我在夹缝中生存,上有得宠皇长子、中有正统储君,下有只相差几岁的皇弟,不得不顺势而为。”
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戚湛忽然低声问道:“羽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心肠丑陋,明明可以反击,不让这些事情发生。”
冷静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戚羽无声一笑,搂在男人脖颈处的手臂微微使力,将人按向自己,唇贴在男人耳边轻语:“心肠不够硬的人,做不了这帝王,心肠不够狠,难以存活。你如此,我亦如斯,天作之合,天下间再没人像我们如此契合。”
戚湛笑的泪水都快飚了出来,一将成,万骨枯,更遑论人间帝王。
戚羽出口的声音略有干涩:“那你的皇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