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人不多,可“咱娘”二字一出口,也惊掉了一地眼珠子,还有下巴。
沈荣华注视着连成骏,目光清澈、神情坦然,没有半点扭捏和羞涩。是她想得太少,没想到男女之事,亦或是她想得太多,已超越了男女之情。反正凭她对连成骏的了解,他这么没脸没皮地近距离攀亲绝对是有利可图,而不是示爱。
连成骏也注视着沈荣华,表情更是自然,好像那凭空认亲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只不过他的眼神蕴含着几分戏弄、几分亲近、几分试探,目光复杂却不深沉。
“你想干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目的?直说好了,别侮辱我的长辈。”
“怎么会是侮辱呢?我……”连成骏张开双臂,想展示一下自己高大健美的形象,看到沈荣华不屑的眼神以及另外三人嘲弄的目光,他马上偃旗息鼓。
沈荣华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我说是侮辱就是侮辱。”
“又不是侮辱一次了,再多一次又何妨?至于目的,嘿嘿,好说好说。”
“什么不是第一次了?还有多少次?”沈荣华被连成骏绕糊涂了,很警觉地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是提防,只怕一不小心就会吃这只狐狸的大亏。
“我是说跟你攀亲又不是一次了,再多一次也无防,你想哪去了?”连成骏嘻哈一笑,又正色说:“去年在江东清剿东瀛水鬼,我被困得一筹莫展,听人说东兴岛渔民最熟悉那一带海域的情况,我就去了东兴岛。在东兴岛林阁老夫妇的祠堂前,我跪了好几天,声泪俱下,一直称他们为外祖父、外祖母。
当时看守祠堂的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我要不是怕辈分太高惹他们讨厌,怕耽误了大事,我早称林阁老夫妇为爹娘了。你别用那种眼神挑衅我,其实,我可以说我是他们的义子或干儿子,或者干脆说是林阁老的私生子。人嘴两张皮,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要真称他们为爹娘,你就该叫我舅舅了,你娘就不是咱娘,该是我姐才对,你要有我这样的舅舅,我看谁敢……”
一杯热茶迎面而来,连成骏手疾眼快,身体忽然翻转,一下子就到了沈荣华身后。正听得尽兴的山竹倒霉了,一杯热茶没糟蹋,全洒在她身上了。沈荣华不出气,又抓起那两本已有些破烂的书要冲连成骏打去,被初霜拦下了。
初霜给沈荣华使了眼色,说:“连大人为清剿东瀛水鬼,在林阁老夫妇的祠堂前认亲虽说是权宜之计,但你大获全胜毕竟是托了林阁老的福。当然,没有连大人多方周旋,朝廷也不会这么快就给林阁老正名。待皇上把林阁老的牌位捧入奉贤堂,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当成逸闻趣事传开,到时候,连大人和我们姑娘就真成亲戚了。我们姑娘受了这么多苦,以后有连大人这门亲戚倚仗,也是老天有眼。”
“好丫头,你这番话说到我心里了,你家姑娘有我这样的舅舅,谁敢……”
一杯更烫的茶没落空,在连成骏脸上流下一片红痕之后,慢慢往下流淌。
“连大人,这可不能怨我家姑娘,你怎么又成舅舅了?”初霜怕沈荣华再动手,忙说:“我家姑娘脸皮薄,不象连大人那么随便,依奴婢看,还是说正事吧!”
“狗改不了……”沈荣华怒目冷哼,粗俗的话没说出口,平静了一会儿,才说:“跟你这种人扯皮废话真是无聊无趣,初霜、山竹,咱们走。”
虫六冲连成骏撇了撇嘴,说:“我带你们到屋后水渠散散心。”
“行了行了,不开玩笑了,虫六,把门打开,我们说正事。”连成骏坐到主座上,双目微闭,五指轻轻敲击桌子,忖度着有些事该怎么跟沈荣华说。
沈荣华心中疑团成堆,没有解答的途径,并不想就这样离开。看到连成骏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冷哼一声,转身回来,冷着脸坐下,等连成骏开口。
连成骏长吁一口气,说:“带有子母锁的锦盒里也有一份嫁妆清单,也是万夫人亲笔所书,总金额合计为三十一万三千两。这份嫁妆清单还有锦盒里的金票、银票、书信及那两份契约我都让蛇心带到京城呈交大长公主了。另一只锦盒里的两份不同的嫁妆清单被萧彤拿走了,他要比较这两份嫁妆清单的差在哪里。只要弄清楚差在哪里,他很快就能查出眉目,这件事交给他,你只需坐等消息就好。”
“知道了。”沈荣华点点头,又忍不住无奈长叹。
“关于嫁妆清单,你还有疑问吗?要是有,就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参谋。”
沈荣华想了想,说:“我外祖母自知命不久矣,就抄录整理了两份嫁妆清单,一份放到子母锁锦盒里,交给了大长公主,是想请大长公主照顾我娘,替我娘择婿把关。另一份嫁妆清单我外祖母会交给谁?除了嫁妆清单,那些庄子铺子宅子应该还有地契、房契,生意买卖还应该有账本和票据,这些东西在哪里?”
连成骏深沉一笑,轻哼说:“万夫人把嫁妆清单交给谁都有可能,但绝不会交给沈阁老或沈家人,交给万家人和林家人的可能性也不大。万夫人是精明有心之人,这些东西她不会随便托付,你也别着急气恼,我很快就会给你答案。”
万夫人绝不会把嫁妆清单交给沈阁老,但时隔近二十年,这份嫁妆清单却在沈阁老的遗物里找到了。沈阁老将这份嫁妆清单和一些信件、票据等零零碎碎的东西装在锦盒里,藏在花房墙壁的暗阁里。若不是白泷玛碰巧住进花房,而且他精通消息机关的设置,这份嫁妆清单要想再见天日,就要等到房子拆掉的时候了。
“多谢。”沈荣华没看连成骏,但却对他这番话信任不已。
“姑娘。”初霜犹豫片刻,说:“奴婢认为万夫人会把这些东西交给可靠的下人,姑娘不如去问问周嬷嬷,估计她应该知道一些。”
沈荣华摇了摇头,凝望窗外,没再说什么。万夫人了解自己的女儿,也了解周嬷嬷,所以不会把嫁妆清单以及账本、契约等至关重要的东西关给她们。周嬷嬷说当时万夫人信任几个大丫头,可万夫人一死,这几个大丫头或是家里人自赎自身,或是偷了主子的银子逃跑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能有下落?
连成骏见沈荣华沉思,也大概猜到了她思考的问题,微微一笑,说:“嫁妆清单的事先别想了,不出三天,这件事就能给你确切的答复,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沈荣华还想再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出口。
“主子。”虫九兴冲冲跑进来,冲连成骏伸出两个手指头,“两件事。”
“说。”
虫九用力咳嗽一声,说:“裕郡王府那些漂亮丫头非要住进芦园,贴身伺候裕郡王世子,那些婆子也跟着起哄。裕郡王世子说什么也不同意,给她们指了两条路,要么回王府,要么住到裕郡王府在凤鸣山的庄子里,正争执呢。裕郡王世子也真是,漂亮丫头住进来多好呀!他要是用不过来,可以分到梨雪庐……”
“第二件。”
“嘿嘿,蛇皮和蛇骨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人,问主子怎么安置呢。”
“人在哪里?”
“他们带回来了人都在篱园歇脚呢,蛇皮在门房喝茶,蛇骨去茅厕了。”
连成骏想了想,说:“先让他们在篱园休息,我下午亲自安置他们。”
“是,主子。”虫九飞一般跑出去传话了。
沈荣华瞄了连成骏一眼,问:“他们带回来多少人?都是什么人?”
芦园又要增加许多白吃白住的人了,沈荣华一想到这个问题,脑袋就无限大。
“明天你就会知道。”连成骏停顿片刻,“有问题吗?”
“没有。”沈荣华坚定摇头,不经她同意,连成骏就让人把杏雨斋打扫收拾干净,说很快就有人住进来,根本由不得她,她心里有成堆的不满,也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