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答应了这个要求。
城市内最大一个游乐场距离陈浮和季迟的家里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一个半小时之后,游乐场恰好刚刚开门,门口处的人流不少,冰淇淋车、气球车、爆米花车,种种喷得色彩斑斓的停驻在此,吸引带着孩子们的目光与脚步。
主动要求了奖励并且奖励正在兑现的季迟看着周围被大人带着的小男孩小女孩,若有所思对陈浮说道:“也许我们也应该带个小孩子一起过来,伪装一下一家三口什么的……”
陈浮已经习惯时不时被季迟雷上一下,他都有点麻木了。他不回答季迟的话,只向旁边卖气球的地方买了一个小丑气球,接着转身送给季迟,顺便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回答说:“其实带上你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季迟:“……”
他不高兴。
不过他总这样一时高兴一时不高兴。
他自己都习惯了,只将目光放在一旁的彩色汽车上:“再来一杯爆米花。”
“想想你的牙和血糖。小孩子也需要有哪怕一点点的自制力。”陈浮头也不抬说,拉着季迟直接往游乐区惊险刺激的项目的区域走去。
这是游乐场中惊声尖叫的项目。
两人一进入,密集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惊叫就从四面八方涌来,好像热浪一样要将人淹没。
陈浮左右看了看,锁定目前人流最少的过山车项目,前去排队买票。
季迟没有多想,跟着陈浮一起过去。
陈浮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去旁边等着?”
“不是买票吗?”季迟回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哦……你买这里的票,我去——”他也环视着周围,发现了一个离这里比较近而且人也不算多的队伍,“摩天轮那边买个票。”
说着他将手插在口袋里,离开了这个队伍。
陈浮看着季迟离去的背影,一直排着,直到他来到售票窗口之前。
他对售票员说:“买两张票。”说完之后又特意补充了一句,“不要同一排的,前后两排的。”
窗口内的售票员抬头看了陈浮一眼,默默给出了两张票同坐不同排的票。
陈浮拿着票离开队伍,向前才走了两步就和已经买好了的季迟见面。
季迟同样买好了票,他对陈浮说:“我特意买了半个小时之后的摩天轮,你的激情小车呢?”
“现在时刻,我们可以走了。”他把手中的两张票都给季迟。
季迟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询问说:“为什么是两排的?”
“刚好买到两排而已。”
“两个人一起来游乐园玩结果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季迟简直不可想象,他匪夷所思,“去换张同一排的吧。”
陈浮用手指了一下那边长长长长的队伍,他理智告诉对方:“再排还得半个小时多。”而我肯定不会再排一趟!
季迟发现了陈浮没有说出来的那点坚定之意。
他没有再表示要换票,只将前排的票给陈浮,自己拿了后排的那张。
买好了这一趟过山车的人陆陆续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是过山车开始前的倒数三分钟。
季迟坐在陈浮的后座盯着对方的后脑勺,他前面一排的其余三个位置,是一个带着双胞胎小女孩的女人占据。
季迟有点无聊地看了那三个人一眼。
这是过山车开始前的倒数两分钟。
他将身上的安全带扣好,发现前面的人转了一下脖子,发尾扫到衣领。
这是过山车开始前的最后时刻,激情过山车终于开始了!
从缓慢突变为迅疾,从迅疾骤然结束于终止;从低谷猛烈拔高至顶端,又从顶端倏尔垂直至地面。
呼呼的风声在耳朵里被放大了无数倍,骤然的高低变化让耳膜承受了一点鼓胀的压力。
陈浮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过游乐场做过过山车了,现在这样的刺激对他也并没有太多的影响,一整个过山车全程,他都只听见身旁带着一大两小三个女人全程不间断的惊叫。
他没有发生声音。
他身后的季迟也没有发出声音。
整整一场过山车结束。
陈浮从车上下来,他回头去看坐在自己身后的季迟,发现对方不早不晚,也跟着他一起走下了车。
他们在散去的人群中并肩行走,陈浮说:“刚才你有没有看见摩天轮那边的一小截彩虹?就三个颜色。”
“嗯——挺像棒棒糖的颜色。”季迟回答。
陈浮“唔”了一声,没有接下去,只和季迟一起往摩天轮方向走去。
他刚才在过山车上的时候顺势往摩天轮方向看了一眼,今天天气晴朗,市内没有下雨,天空当然也没有出现什么雨后彩虹。
七彩的摩天轮下已经开始新一场的轮转。
他们被分进了一个外壳漆成紫色的小小箱子之内。
这是属于情侣的包厢,两个人正好面对面坐着,在密闭的空间里说一点只有彼此知道的悄悄话。并且为了舒适的缘故,它特意做得大了一些,让单独一边也能同时坐下两个人。
陈浮和季迟上去的时候,季迟选择和陈浮坐在同一个侧边。
他们的肩膀挨着肩膀,大腿碰到大腿。
摩天轮缓缓升起了。
大块的玻璃之外,地上的人,周围的娱乐设施,大面大面的色彩鲜艳的卡通广告画,以及缀在周围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气球和彩带——
他们升到了半空中。
蔚蓝的天空开始出现在视线里。
地上的人群变得如同秘密密的蚂蚁一样渺小,各种娱乐设施如同玩具一样可爱。
天空上的白云厚厚的挤在一起,镶着金边,变换着各种形状。如鱼鳞般一片片的,如棉絮般一缕缕的,如厚厚的纺锤或者如蓬松的棉花糖,还有一块停留在靠近太阳的位置,被金光模糊得看不清具体模样。
但它像是一颗心。
一颗缺了一角,被人随手画出的歪歪扭扭的心。
季迟一下一下地敲着陈浮的手指。
两个人坐得这么近,他手指一点一点着就自然而然地点进了陈浮五指的指缝之中;然后他换了一根手指再一点一点,又点进了陈浮的指缝之中……
陈浮淡定地牵了一下对方的手。
对方的手指就措不及防一一对应地掉入了他的指缝之中。
五根手指,十指相扣。
季迟吃了一惊,几乎有点猛烈地扭头看了陈浮一眼,接着他不自觉地扣了一下手。
陈浮在箱子里舒展了一下身体。
随着他的舒展,用力抓住他的手的人也慢慢放松。
他已经确定了自己开头的感觉。
不管是跑步特意跑在靠马路的那一侧,将他留在更安全的里面;还是因为被自己当成小孩子喂曲奇买气球不开心;又或者是过山车上想和自己坐同一排位置,又或者是在游乐场中根本心不在焉,连天边到底有没有彩虹都没有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指向一点。
那是季迟对自己的感情。
那是根本不用说出口的,只从动作与行为之上就能发现的东西。
那是那么显而易见,而其主人自己却根本没有发现的东西。
但他……
他看着这份感情一点点成型,一点点加深,像看着什么珍贵的东西正被孕育正在生长。
他感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