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逗,你从来不看这种节目。”电话里的人笃定说。
陈浮看着电视,电视里确实播放着一栏综艺节目。他确实不看这个节目,今天晚上……大概是随手按了没有反应过来就一直看下去了。
他当然没有和季迟分辨这一点,而是问:“晚上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边事情有点多,晚上可能做不完,不一定回去。”季迟在电话里说,他打电话回来一半是为了这个,另外一半当然是因为突然开始想对方了。
“……”陈浮突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
他沉思了两秒钟,觉得非要让季迟回来太过无理取闹,于是说:“既然这样,那我晚上没什么事,也出去玩好了。”
“……”季迟。他在听到回答的这一秒钟受到了同样的打击!
然后他谨慎问:“你去哪里玩?”
“酒吧?”同样的疑问的口吻。
“你故意的吧?”季迟冷静问。
“呵。”陈浮给了对方一声意味深长的笑声。
“说好了做一个成熟而理智的大人呢?”季迟吐槽,“你的心理年龄在一天之中跌破了好几个档次了吧……”
“我乐意。”陈浮冷静而理智回答。
季迟竟无言以对。
然后陈浮笑了:“不开玩笑,要我过去陪你吗?”
“嗯——”季迟说,“不用了。”
陈浮知道对方还有话没有说话。
另外一个人带着笑的声音在下一刻就从话筒中传来:“事情也不算特别多,我猜我迟一点能够回去!”
“好。”陈浮说话。
而后电话挂断了。
墙上的时钟一圈一圈地转着,半夜一点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别墅底下,没有几分钟的时间,别墅的门被打开,躺在床上的陈浮向外看去,就看见季迟从楼梯底下走了上来。
季迟看见还亮着灯的室内也微微一怔:“怎么不早点去睡?现在距离你平常的休息时间都超过两个小时了——”
“等你。”陈浮说,他开始感觉到困意了。
“我也觉得你在等我。”季迟也说。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
“我的分析从来没有出过错。”
两人简直在接力棒一样地互相接话。
陈浮又说:“所以你就回来了?”
“所以我——”季迟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接力的节奏被打破,棒子掉到了地上,好像还发出了啷当一声响,“所以我……紧赶慢赶,赶回来了,生怕会……”
“会什么?”两人说话的时间里,陈浮已经合上了睡前读物,放下枕头准备睡觉了。他没听见季迟后面的话,转头问。
“没什么。”季迟带过了这个话题,他打了个哈欠,从衣帽间中拿出了衣服,同样有点困倦的对陈浮说,“你先睡,我去洗个澡就上床了。”
陈浮“嗯”了一声,关掉自己这边的床头灯,在对方的床头留了一盏小灯,然后躺下休息。
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浴室的水声已经停止,带着浅薄水汽的身体上了床,贴近他。
最后的灯光也被熄灭。
陈浮闭着眼睛,很快陷入了安眠之中。
并没有多久的休息,还在半夜的时候,陈浮突然清醒了过来。
在从熟睡到清醒的这一瞬间,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并且感觉到季迟正侧着靠在自己的身上。他刚刚想翻身,就在黑暗中听见了一点声音。
那是属于对方的声音。
季迟在同样的黑暗里自言自语。可陈浮听不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那声音好像被主人自己给屏蔽住了,明明想要说出口,却连在独自一人的夜晚也不肯将其真正说出来。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陈浮几乎要睁开眼睛。
然而在陈浮睁开眼睛之前,季迟先一步收了声。
黑暗变得沉寂。
寂静之中,季迟像最初一样靠着陈浮恢复了安静。
但睡着的陈浮突然不太确定对方究竟是否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小小的试探。
他背对着对方翻了个身。
大概几个呼吸的安宁,对方的身躯又从背后靠了上来。
没有睡着。
陈浮得出了结论。
下一刻,他又想:
季迟刚才在说什么?
还有什么东西是这个时候了……都不能说出口的?
黑夜的疑问只属于黑夜,白天当然有白天的光明。
除去生活中的那一点点不太和谐的音符,季迟的总体状态越来越好。
他继续和陈浮斗着嘴——这是双方的;日常生活中掉智商——这好像也是双方的;开始在偶然的时候像过去那样神经兮兮——这独属于季迟。并且在更多的时候热衷于打击另外一人——这好像是陈浮的毛病。
现有的一切都使陈浮都极为满意。他开始更多地和季迟讲自己的过去。上学时候的,在美国创业时候,以及国内的一些和苏泽锦在一起的片段。
那些片段绝大多数都非常有趣。当然也有些不太好的,比如陈浮曾经有一段时间几乎和苏泽锦不再联系——那并非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可有可无;比如陈浮在上学和创业的时候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失败,每一次失败之后他都会将理由记录在专门的文档中,以至于到了后面,他并非因为什么而成功,只是规避了那些失败。
“这听起来还挺像你另外一个习惯的。”季迟这时候正在厨房研究一种全新的料理,他的想法天马行空,以至于创新的料理有常常出现南辕北辙的结果,要么非常好吃,要么非常难吃,而后者出现的时间比前者多得多了,“计划控,设定控,补丁控。”
“前两者就算了,为什么还有第三个补丁控?”陈浮提出了异议。
“上一次出海的结果。鲨鱼是突发意外,而你第二天就能恰到好处地修正并且赶上游轮回来……”季迟说,“这个补丁怎么想怎么觉得厉害吧?”
“这可不算在补丁内。”陈浮订正。
“那算在什么?”
“算在计划风险内。”陈浮笑道,“就像你一样。”
“我?”季迟断然否认,“我才没有风险,我明显应该算成意外奖励!”
“我小时候做好事的奖励吗?”陈浮扬了扬眉。
季迟虽然没直接回答,但一脸“就是这样”、“理所当然”。
“我勉强认可。”陈浮轻巧说,“如果你身上没有那一点属于半夜的小秘密的话——”
“什么秘密!?”季迟突然提高了声音。
这声音来得如此突兀,高得完全盖过了陈浮正在说的话,它甚至从他们所在的厨房中直冲出去,截断了恰好在这时候响起的门铃声。
季迟的反应远远出乎陈浮的意料。
陈浮暂时停住自己要说的话。
外头的门铃也跟着停顿了几秒钟。
然后,门铃仿佛试探地,再一次响了起来。
厨房在方才那突兀的一声之后就保持着安静。陈浮的目光刚刚转到门外,就听身后传来“哗啦”的一声清脆响动,原本放在流理台边沿的大碗摔到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本来要出去开门的陈浮又转回身。
季迟还保持着收回手的动作。
他的眉头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深深拧了起来,他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开始手上地上的瓷器碎片。
“拿扫帚来……”陈浮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被季迟捡起的白色瓷器边沿闪出一道红痕,那是季迟手指被割伤之后留下的痕迹。
“小心点!”陈浮赶紧说道。他跟着蹲了下来,抓起季迟的手正要检查伤口,却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在他握住季迟手腕的时候,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感觉到对方的紧绷与僵硬。
陈浮的目光停留在季迟被割伤的手指上头。
紧绷与僵硬让这只手指没有因为疼痛而反射性地远离危险源,而是直到现在还按在瓷器锋利的边沿。它的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本来并不是特别深的伤口就在这段时间的用力里头飞快加深,一颗一颗血珠已经沿着对方手中那一小片瓷器滴落到了地面。
季迟这时候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正要将手中瓷器的碎片丢到垃圾桶中,手腕却被陈浮抓住不能动弹。他抬起脸略带疑惑地看着陈浮,以目光询问对方的意思,同时还解释说:“我刚刚收手收得太快了,都没有注意到放在手肘旁边的东西……对了,我们不出去开门吗?”
陈浮将瓷器的碎片从对方手掌中掰出来。
他将被血染红了的东西丢进垃圾堆中。
然后他拉着季迟走出了厨房。
本来始终门铃在又一次响动之后安静下去,外面的人大概已经走了。
陈浮用纸巾拭去季迟手指上的鲜血,从茶几底下拿出了速效喷雾对着有些止不住血的伤口喷了好几下,直到伤口收敛之后,才找出纱布将其缠绕妥当。
然后陈浮再一次开口。
他直接问:“你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