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被弃如敝履的合同当然作为两个人联系的纽带而被妥善展开。
他们成为了事业上的合作伙伴,私人关系上的点头之交,以及床上的伴侣。
三种关联几乎涵盖了一个常人会拥有的绝大多数关系网。
虽然展开的方式有点特别,发展也不那么正常,但是他们确确实实在以一种新的方式伸展触角,侵入彼此的生活。
两个人开始相较于之前更频繁的见面。
他们一周会见两三次,一般是两次生意合作交流,一次私人活动时间。
生意上的交流之后,他们或许会同彼此吃个饭,或许不会。
私人活动的时间当然不全是上床,他们会一起去爬个山,一起去钓个鱼,或者来一场社区烧烤大会什么。
当一段关系趋于稳定的时候,必然代表着维持关系的双方都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满意。
相较于最初的穷追不舍,季迟开始不再紧迫地跟着陈浮。
他有了更多自己的事情,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当然把和陈浮的约会排在第一位,但如果在和陈浮约会或者约好了之后的突发了什么事情,他会在解释之后先去处理那些比较紧急的东西。
这当然是正常的。
每一个做生意的人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间里接到意想不到的电话,然后他们的私生活以及安排不免要被打乱。
而在剩余的那些相处时间里,他们更为随意、更为放松地呆在一起。
或者一起看一部电影,得出了不一样的想法;或者在参加集体活动之中,青睐于不同的邻居。
没有一个人的思维能够和另外一个人完全相同。
没有一个人的标准能够完美与另外一个人的重叠。
思想上的分歧远比口味上的偏好更多。
陈浮在和季迟交谈的时候常常不能说服彼此,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说服彼此。
他们的交谈保持着成年人的克制以及刻薄。
而这种分歧在两人对人对事的态度上面,差异尤其的大。
今天是他们的工作日,两个人在合作之后免不了有越来越多的接触,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就各自从同一个酒宴中出来,然后走不同的路来到陈浮家中。
季迟没有喝酒,但他一身的酒味,因为在这场酒会上一位名媛将自己杯子里的红酒全都泼到了季迟的身上。
陈浮比季迟早到一个十分钟,他换好了居家的衣服,再下来开瓶水的时间里,季迟也正好走了进来。他拿着陈浮大门的钥匙对陈浮说:“出去的时候拿错了钥匙,我的钥匙呢?”
陈浮说:“上一次就被你拿回去没有再拿过来了。”
“那算了。我打电话叫个锁匠吧。”季迟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他低头嗅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嫌恶地皱起眉头来。
陈浮又拿了一瓶水抛给季迟,他嘲笑对方:“当众被女士泼了一身的酒很光彩吗?你的嘴巴完全可以再大一点,让她下次泼你一身的化学药剂。”
“——我什么都没说。”季迟说。
“不,你从头到脚,将她嘲笑得体无完肤。”陈浮表示,“你说她是一个花瓶,天了,就算她真的是,难道还有知名大学硕士毕业的女人会想听这个?”
“她是吗?”季迟反问陈浮。
“她是。”对于这一点陈浮倒是说得很爽快。
“夸夸其谈,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得意非凡,还花了比别人长达三倍以上的时间做演讲,简直在浪费我的生命。”季迟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如果站在台上的是一个男人,我就直接拿着蛋糕扣在对方的脸上了。”
陈浮因为季迟的形容而笑出了声。
“但是,”季迟将自己的枪口调转到陈浮身上,“在刚才的酒会中最终只有我站起来打断她的演讲,你和所有人一样在人群中虚伪的鼓掌迎合。”
“那是礼貌。”陈浮纠正。
季迟的眼球无趣地来回转动:“你嘴里说着人类美好的品德,做着人类美好的品德,心中却不具备分毫这样美好的品德。”
陈浮竟然无法反驳。
“礼貌和虚伪居然只有一线之隔,它们真是一对好姐妹。”季迟又长叹了一声,接着又说,“其实我真不明白虚伪有什么必要,大家都说我是个混蛋,难道我因此少赚了几分钱吗?大家都说某些人是个绅士,难道他破产的时候很多人伸手拉了他一把吗?”
陈浮可不想在大晚上的时间里还和对方研究这种应该归入社会学之中的问题,他将话里拉回原来的方向:“你不是说找个锁匠来开锁吗?”
“我手机里从来没有这种号码,而且大晚上的谁会过来?”季迟打了个哈欠,“我直接在你这边睡不就好了,又不是没有睡过。”
陈浮思考了一下:“今天你睡沙发。”
“因为今天我们没有上床?”
“没错。”
“你冷酷和混蛋得简直让人不敢置信……”季迟也被震慑到了。
“要么虚伪,要么混蛋。”陈浮回敬季迟,又指指沙发的角落,“毯子在那里。”
“那你还是混蛋点吧。”季迟咕哝。
陈浮摇摇头:“今天困,我去睡了。”
“慢走,不送。”季迟。
陈浮真的直接上了楼,上楼的时候他帮季迟把客厅的灯给关了。
黑暗降临。
季迟也懒得换衣服或者洗澡了,反正他在陈浮这里一直没有放什么替换的衣物。
他拉起毯子在沙发上睡下,很快睡着了。
好像有一句诗在不知道谁的梦境中响起。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灯光隐去,星光密布。
同一间屋子里,走到了二楼的陈浮又喝了一口水。
他低头朝地下看了一眼。
他脸上带着笑意。
他在心中和季迟说:
晚安,明天还是愉快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