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临川阖目静歇着尚未睡着,嗅得这股异香,同是心中一惊。
心知必是出什么事了,想看个明白,却连眼睛都睁不开。耳闻窗户打开的声音,一阵凉风吹过,须臾,窗户又轻轻阖上。
他躺在榻上,觉得周身发软,思绪也陷入一层又一层的迷蒙,心中的惧意却愈显分明,一遍遍地迫着他睁开眼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仿似将全身的力气都注在了胳膊上,席临川深吸一口,强自一挪,终于挪动了些许。
手碰到榻边的案桌,他紧咬着牙关将手翻上桌面,几经找寻,摸到了一只茶盏。
席临川舒了口气,复又屏住呼吸,握了茶盏的手用力一抬,茶水直冲面门泼来,一阵凉意顿时冲开身上的无力。
又静片刻,浑身都觉得轻松了一些,他终于睁开眼来,侧首看向身侧,身畔却已无人影。
“红衣……”心中倏然惊怒交集,席临川一拳狠击在榻,起床着衣,胡乱擦了把脸便疾步向外行去。
踏出自己所住的院门,便有守在府中的士兵迎了上来,睡眼惺忪的样子端然尚未完全缓过劲来,大有惶恐道:“将军……方才那、那香气……不对劲啊!”
“红衣没了!”席临川切齿而道,那士兵一愕,他又说,“所有人都睡了?”
“是。”那士兵紧蹙眉道,“原是分了两拨人轮着休息,就怕夫人再出什么事。但那股异香袭来,刚轮值出去的也立时撑不住了,连眼睛都睁不动,缓过来时已是晚了。”
好狠的东西。
席临川沉一口气,停下脚步:“即刻去搜光行坊,备好湿帕掩住口鼻。”
“诺。”那人抱拳一应离去,席临川望着夜色中凄清的月光,气息长沉,强压住心底不断滋生的猜测,复又转身回房,取轻甲佩剑。
.
这一回,红衣醒来得快了一些。并非“自然醒”,是被灌了某种喝起来味道甜腻的“饮品”——甜腻到她觉得自己就是被硬生生齁醒的!
依旧是那一屋子死神模样的怪人,红衣看向“红衣”,怒不可遏:“你不守信用!”
“我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对方清然一笑,纤白的手指拨弄着桌子上几颗光泽浅淡的石头,“占卜说我若等到三日后再去找你,席临川就会先一步寻来——你让他搜查了,是不是?”
红衣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把轻重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她挑眉冷笑,略带慵懒的口吻充满威胁,“你不答应,我们会每天杀一个贵族,最后总会轮到他头上。”
她说着站起身来,信手拈起几颗漂亮的石头在手中把玩着,一步步踱近她,居高临下地蔑然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在意他,原也不过尔尔,啧……”
“我在意他。”红衣冷声驳道,清亮的目光回望过去,又说,“所以我不能把他让给你。你不爱他,你只会为自己做打算,让你回到他身边或能救他一时,但后患无穷。”
“听上去真是大义凛然。”她一声嗤笑,红衣未显恼意,淡声又道:“随你信不信。我一不能亲手将他推到险事中,二做不到在大事上欺瞒他。你早了两天把我弄来,我打不过你,只提醒你也仔细着点,小心一不留神弄得自己尸骨无存。”
她自然没有将那一边的进展说得太明白——席临川已然摸到此处是何地的事儿,自是不能就这样说出来的。
是以这听起来怒意颇盛的威胁只引得对方又一次嗤之以鼻,“红衣”好笑地打量她一番,目光上下一划,说:“‘做不到在大事上欺瞒他’?你是魂魄附体这事不大么?你不就不敢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告诉他?!”红衣脱口而出,“红衣”朗笑轻蔑:“你当然没有。我和你同样清楚一个舞姬想给达官显贵做妻妾有多难,没有人会冒这个险捅出这样的事去的。”
她神色笃信得让红衣都不忍心说实话打她的脸……
好在她也不像再纠结于这样的话题,复一声轻笑之后,柔荑探入衣襟,取了本册子给她:“我替你挑了二十个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家世,你选一个合意的吧,保你此生荣华。”
“听上去还真是划算啊。”红衣语带讥讽地将册子接到手里,目光划过一行又一行,佯装仔细地读着,心里却只在暗自琢磨席临川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什么时候会过来、这地方到底是不是那个什么镖局。
.
数道黑影趁着风声微起时轻落上枝头,月朗星稀的天色中透出些许肃杀之意,席临川淡看着眼前仍灯火通明的院落,轻道一声“但愿无错”。
“请涉安侯派的人到了吗?”他压音问道,余衡往树下扫了一眼,表情有点发僵:“没有。但……涉安侯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