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野说:“准备动身,但这三人不能带着。”
胡杨接过话茬:“的确不能带。到时候怕得有一场恶斗。”
涛子问:“谁把这三个人送返回去?”
达瓦赶过来,刚好听见这群人议论,立刻道:“反正我不走!”
彭野于是说:“桑央。没意见吧。”
大家都没意见。这路过去,危险重重,桑央年纪最小,怎么也得留着。
石头:“那薛非和程迦……”
“我得跟着你们。这是我的职业。”薛非拄着拐杖上前,“程迦就别去了,她原是来给我帮忙的。而且她有别的行程。”
迅速商议完了,准备出发。彭野扭头,看一眼程迦。
程迦正靠在车边抽烟,感应到彭野的眼神,她看了过来,他的眼神从未像此刻这般冷静笃定,她的心里已有预感。
夹着烟的手抖了抖,终究稳住,平定地看他朝她走来,等待他宣告某个不可避免的决议。
彭野走到程迦这边,对守着那三人的尼玛下指令:“桑央,你和程迦开他们的车,把人送回去,绳子绑好了。”
桑央点头,“诶”一声。
程迦抽着烟,脸色在冷风里发白。
她没看他,也没做声,像之前的无数个时候那样沉默。
彭野起先平静,可一张口,喉咙里涌起难言的苦涩。他扭头看那大片金色的胡杨林,黄灿灿的叶子跟金子一样晃人眼。
他身心泛白。
起风了。
彭野望一眼灰白的天空,说:“要下雪了,把手套戴上。”
程迦还在抽烟,还是没说话,脸色似乎更加苍白。
他握住她的腕子,把她拉到一边,低声:“怎么不说话?”
程迦盯着金黄的胡杨林,并没有想什么,又回头望住他,说:“好。”
一个字,和那夜一样默契。
她和在木子村一样遵守命令,他却没了那夜的轻松。
今时不同往日,程迦又哪里看不出来。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心飘浮不定,语气却扎了根,说:“我等你。你要回来。”
还和当初一样。
她说完就走,彭野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程迦,我……”
“别说告别的话彭野。”她打断。侧脸僵硬,眼睫在颤,终于抬起来看他,沉而静,重复,“彭野。别说告别的话。”
彭野的心生生剜了一块。他握到她细细的手腕在抖。
“好,不说告别的话。”
她静下来,终究还是说:“别的呢,想说什么就说罢。”
彭野喉咙一紧,万般感受:“程迦——”
“嗯?”
“程迦——”
程迦看着他的眼睛:“——我在。”
“程迦——”
“你说啊。”
“程迦,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要原谅我。”
程迦笔直盯着他,眼眶微红。
她终究压抑下去,任冷风散了眼里的雾气。
她收回目光,想起抖落手里的烟灰,再抬头,人又是淡淡的,说:“你要不回来,我就和别的男人睡,给别的男人生儿子。”
她说:“生三个。”
彭野就笑了,抬手摸她头发,摸着摸着,笑容就怎么也维持不住了。
“七哥。”十六唤他,要赶路了。
桑央也把那三人牢实绑上车,喊:“迦姐,要走了。”
分道扬镳,不知前路。坎坷祸福,且自珍重。
彭野没再多说,拍拍她的肩,头先转过去,再是身体,要离开。
“彭野。”
他回头:“嗯?”
风吹着她的发丝在飞,她异常平静,认真,在说一个承诺。
“如果你走了,我也会走。”
彭野心头一阵冰凉一阵滚烫:“程迦——”
但须臾间她又弯唇:“或许也不会。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话里淡淡的挑衅和不屑,一如初见。
彭野笑了。
他弯下腰身,目光与她齐平,眼神似要把她看进灵魂里:“程迦,好姑娘,你就往前走,不要回头。”
她回报一笑:“好。你放心。”
彭野望定她。多想吻她,但没有,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迦在风里立了一秒,冷静而决然地转身。
上了车,对桑央说:“你看着他们三个,我开车。”
她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看到彭野的车走了,她发动汽车,
秋天金黄的高原上,他们沿着相反的方向,拉出一条越来越远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