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抑郁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却见屋子外间的椅子上,画中君正执着一本书卷在看,姿态优雅闲适。
夏芩眨了眨眼,这是她受罚以来第一次见到画中君,不知怎的,满心的乌云瞬时消散了许多。
她说:“先生,十遍《左传》我抄完了。”
画中君把书放到一边,微微含笑点了点头:“十遍下来想必你已经很熟悉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学习诸子百家。”
夏芩微愣,画中君这么说……难道让她抄写,其实是为了复习?
心中顿时升起小小的雀跃。
她道:“那我今天抽空出去一趟,买一本新书。”
画中君含笑摇头,对她道:“不用买了,以后让小经跟着你,无论你想看什么书,都可以看到。”
说完,转头对桌上的书道:“小经,听到了吗,以后你就跟着小芩。”
夏芩的脖子锈住了似的,咔嚓咔嚓地一点一点扭过去,就见桌上刚才还很正常很安静的书,突然扑棱扑棱地扇起书页,像个受惊的鸽子一般,扑到画中君怀中,随后,一个撒娇的稚嫩的声音传来:“我不嘛,我就要跟着你。”
夏芩扭着脖子站在那里,扭成了一具崎岖石。
画中君把书从自己怀中摘下来,温声道:“听话。”
然后在夏芩傻呆呆的目光中,笑着解释:“小经是个书灵,原本是本古山海经,不过它海纳群书,所以不论你想看什么,都可以从它这里看到。”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他手中的书飘然化成一个四五岁小男孩的模样,飘到她面前,眨着眼睛道:“姐姐,那以后我跟着你,你可要疼我哦。”
夏芩犹自无法回神,愣愣的:“书灵,书也可以有灵?”
“当然,”小男孩飘坐到桌子上,一本正经地指点,“万物皆有灵,书当然也可以有,而且我是古珍本哦。”
“……”夏芩,“……有多古?”
男孩伸出三根嫩嫩的手指,骄傲道:“我五百岁了呢。”
夏芩:“……”
她不知道该为此男孩儿的年龄震惊,还是为他识数能力震惊,过了一会儿,她道:“恕我眼拙,没看清你伸了几个手指,你说你多少岁了?”
男孩把三根手指挨个掰了一遍,说道:“五百岁呀,姐姐,你不会连五个数都认不清吧?”脸上现出怀疑的神色,“你真的有画先生说的那么聪明吗?”
夏芩:“……”
她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面无表情:“别,别叫我姐姐,你的年龄都可以做我祖宗了,建议你把那三根手指再数一遍,别见人就错报年龄。”
小男孩眼泪汪汪地看了画中君一眼,见画中君笑而不语,只管优哉游哉地饮着茶,小男孩眼中的泪意立马收了回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点给她听:“一、三、五,可不就是五百岁嘛,我是本缺页的古书,孤本,单数,独一无二哟!”
“……”
缺页……
难道就等同于缺心眼儿?
除了一,她还真不知道其他的数字和独一无二有什么关系。
不过,看在他是画中君送给她的礼物的份上,她便大度地不予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新课堂开课,今天画中君讲的是《孟子》,此著行文气势磅礴,感情充沛,雄辩滔滔。不自觉让人联想起,战国时期齐国稷下学宫那百家争鸣的精彩场面,很是心驰神往。
在夏芩的印象里,孟子此人也甚是奇异,箭艺绝伦,极擅雄辩,气势浩然,然而崇尚却是温柔敦厚的儒家学派,让人觉得有趣的同时又感到某种奇怪的感动,同时不自觉地为圣人的风采折服……
阳光暖暖的午后,画中君舒缓有致的声音如流水漫过她的耳际,让人入迷。自动摊开的书卷呈放在她的面前,书页还在微微起伏,如有轻风拂过。
可是渐渐的,却有一种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均匀的,规律的,催人欲眠的……
夏芩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去,但见书页无风自动,起伏微微,好似某人的呼吸,书页中甚至还慢慢洇开一团疑是口水的东西……
画中君停下讲课,看着桌上的书:“小经,小经!”
倏地一声,一个男孩凭空坐起,直戳戳地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口齿不清道:“唔,结束了吗,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
“……”画中君顿了顿,缓缓抬起手:“去吧,今天就到这里。”
男孩欢呼一声,瞬间化为纸鸢飞出了屋子。
夏芩:“……”
她突然对此物的可靠程度产生了严重怀疑……
刚想问画中君他们要不要再继续,就听见男孩的声音兴奋地传过来:“啊啊啊!鸽子!活生生的鸽子!美味的鸽子!”
夏芩:“……”
任凭她再长几个脑袋,也想象不出,一本书如何吃一只鸽子。
她走出房屋,一眼便看到不远处一个颇为眼熟的衙役手中提着的一个颇为眼熟的鸽子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