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启元三十五年二月九日。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冬末的乍寒还未褪去,初春的温暖已然蔓延。
下了一夜的雪,皇城脚下白雪皑皑,整个南国帝都被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远远望去,冰封一般的皇城银装素裹,恍然如仙境。
天,刚蒙蒙亮,旭日爬上天际,暖暖的阳光倾下。道路两边,屋檐房顶,堆积的白雪已悄然融化,散落了一地晕开的水潭,映着暧昧的阳光,折射出色彩斑斓的柔光。
皇宫西南角,一处偏僻幽静的梅园中,迎风的梅花赫然绽放,大片大片的银白散落枝头,银雕玉琢,冰肌玉骨,清丽超然。
微风起,吹乱了少女的发,梅花瓣放肆地飞舞,扰了伊人的视线,撩了一层淡薄的细白青烟。纷纷扬扬的,显得越来越不真实。
梅花瓣扬扬洒洒,落在了发间,滑落指尖,挡住了那一列列的白纸黑字。
花如墨捡起书页上的花瓣,放入手心,仔细端详着它的轮廓,澄澈光洁如黑宝石一般的墨眸映着花瓣的柔美,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垸。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擅板共金樽。”
该是触景伤情,看着满园的梅花瓣落英缤纷,心情看似洒脱而淡然,实则有一份难以言喻的百转回肠。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并非她本意,困于宫闱的红墙内,亦非她所愿。遥想六年前,也是在一个梅花瓣放肆飞舞的季节里,一场涉及利益争斗的官司,把她这个唯一的目击者送了风口浪尖,在正义与利益的较量之中,总得有人为此买单。而她则从证人变成了被害人,刚出法院门口,还没走出多远,一缕狰狞的激光对准了她的胸口,伴随着消声器压抑的嘶吼,胸前赫然绽放出绚丽的血花。在无数的尖叫声,她望着漫天飞舞的梅花瓣,倒在地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依稀记得子弹穿透胸口传来的皮开肉裂声,压抑得令人心惊,血肉模糊的疼痛感令人畏惧。
清眸垂下,淡然无波的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独在异世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并不后悔为那户可怜的人家作证,也不后悔最终落得个香消玉损的下场。只是这一走,可怜了她的父母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真乃世间最不孝之事。
想着,眼睛酸胀干涩得难受。纤纤玉手,慢慢伸出,手指修长,细如凝脂,轻轻地揉了揉眼角,把想要夺目而出的眼泪压下。
再次抬眸时,眸光清幽,黑眸微潋,盈盈似墨,流转间,如灵动的溪水,清澈而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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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院里看风景,我在院外看你,院内的风景装饰了你的梦,而你却是我的梦。
二米高的围墙外,立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树,墨绿色幽深的长青叶后面,一袭白衫勾勒出气宇轩昂的挺拔,腰间系着一把青玉色佩剑,彰显其身份的尊贵与不凡。
夏子夜站在这棵树上已经很久了,刚刚跃上树枝时,就被那坐在梅园中读书的清雅女子吸引了视线。望着她难以舒展的黛眉与眸光中一闪而过的忧伤,心底组柔软的一块被碰触。真的好想走到她的身边,替她抚平皱起的眉心,赶走扰人心绪的愁苦。
花如墨,如墨,如墨……人如其名,似冰花般绽放,如墨染般清冷。他爱慕的女子,真的是这世上最美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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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震落了一树的银白花絮,浓厚的雪上印出一个个深深的小脚印,发出哒哒的响声,打破了这如画般的寂静。
“诶?公主殿下,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花如墨循声望去,见一个身着粉色碎花长裙的少女踏雪而来,白色梅花瓣扬扬洒洒,落满了肩头,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精致的小脸透着跑动过后的粉红,泛着柔美的可爱光芒。
她快速地放下手中的篮子,变戏法一般从最里层翻出一件玄色披风,走向花如墨,双臂张开,披风在空中打了个卷儿,稳稳地落在花如墨的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溢满鼻息。
心中一暖,好看的嘴角勾起柔美的弧度,这少女名唤静白,是她的贴身丫鬟。
“我不冷。倒是你,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般单薄?”花如墨取下身上的披风,扬手披在静白身上,语气轻柔带着少许的责怪,如春风拂面一般,灌入静白的心田,轻轻柔柔的,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静白微微一愣,抬眸望向眼前的佳人,眼角不知何时已然湿润,冻得通红的鼻子吸了几下,低眸小声回道。“公主,静白不冷。”
话刚落,清眸流转,纤影微微一侧,视线被墙头上缓缓升起的异物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