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四面环水,此时明月高照,银色细碎的亮光丝丝缕缕,洒落在假山顶上林立着的古树,枝叶繁茂下影络幢幢,微风吹过着树叶沙沙作响,成股而下的光柱摇曳了一地醉人的光辉。
月光如银,照在男子修长挺拔的身上,墨色的黑发,一块紫玉发冠高高地束起,柔顺地披散在脑后,穿着的是一件红紫色、绣着翠竹绿荫的锦袍,袖口处滚金线缝出华贵的纹路,腰系一根暗红色镶玉腰带,紫金镶边尊贵奢华,脚踏一双干净整洁的深色长靴,踩在凹凸不平的假山背阴面,身体摇摇晃晃像是要坠落下去。
他的身边站着一名身着浅黄色碎花长裙、外套浅色罩衫的清瘦女子,凉风吹动裙摆,在水面上映出波浪形的影络,像是怕被外面喧闹着的人群发现,女子盈盈的水眸透着惊慌失措的柔光,形神未定之下,顾不得形象礼仪,只好一手攒着男子的衣衫,另一手抓紧自己的裙摆,纤细的身子向后缩了缩,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缓缓。
假山的对面,寝宫门前,引路宫女还在焦急地喊着,“寒王妃!寒王妃!你在吗?”
翠屏面露不悦,没了耐心,冲两边的守卫摆了摆手,“赶出去。”
引路宫女脚步很灵巧,几个闪身晃动竟然在守卫的夹击缝隙中窜了过去,冲到寝宫门口,就要推门而入的时候,朱红色的木质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一位身着粉色铺边露肩罗裙、外罩彩色薄纱的女子。
女子生得娇媚,凤眸盈盈含情,流转间说不出的媚态百生,轻睨了一眼明显愣住的引路宫女,转头看向对着自己行礼的翠屏。“发生了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她的声音带着特有的一股子柔弱,一点也不像是方才在房间里的那般凶悍、跋扈。
世人皆以为苓妃性情温柔、温婉大方,只有服侍在她身边的人最了解其性格。翠屏连忙上前一步,战战兢兢,声音也因为害怕而微微颤动。“回娘娘的话,不知道是哪个主子的丫鬟,吵着、喊着说寒王妃在寝宫里换衣服,要闯进去寻找……”
苓妃好看的凤眸微眯,看向垂眸行礼的引路宫女,薄唇微抿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怎么?不相信本宫丫鬟的话?难道本宫还把寒王妃藏起来了不成?”
引路宫女神色越发恭敬,提着灯笼的手不觉微颤,里面的烛光晃晃悠悠,“奴婢不敢,寒王妃衣衫被汤水打湿,奴婢引她前来换衣,的确亲眼所见她走进去,绝无冒犯之意,还请娘娘息怒。”
苓妃眸光一凝,闪过一道慌乱,伸手虚扶额角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可是屋内并没有什么寒王妃,不信你大可进去查看。”
引路宫女并不死心,胆大地亲自走进望了望,屋内袅袅檀香下,隐隐约约可嗅到汤水的饭香,可是那被人却不见了,走到窗前看了一眼窗台上,平整光洁的表面零落着弯曲的边缘,一看便知有人从这里踩过。
可是现在见不到人,空口无凭,况且这苓妃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引路宫女咬咬牙,趁众人不注意竟然破窗而出,待守卫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出老远,事情闹得越发越大,最后就连刚刚前来的太子与太子妃闻声赶来,最后以‘今晚宴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富家子弟’为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影逸轩在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假山的方向,墨色的黑眸幽幽,深不见底。
待哄闹的人群散去,被吓得屏住呼吸的二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面罩男子修长的身形倚在假山上,装模作样地敛其衣袖擦擦额头的汗,小声嘀咕了一句。“三哥的眼神真是吓人。”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巴,如远山的蚕眉微挑,星辰般的黑眸讪讪地看向一旁的女子,轻轻眯起,弯成似笑非笑的弧度,“诶,七嫂……”
花如墨清眸盈盈,被影逸尘孩子气的动作逗笑,轻抿唇角笑得清雅,点头回应。“十三弟。”
其实早在影逸尘站在窗口冲她招手时,已经认出身份,倒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那日匆匆一瞥,这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的确令人难忘。
影逸尘愣了片刻,随即明了,眼底掩饰不住赞赏的眸光,既然被认出身份,就好不意思再像之前一样可以搂着嫂子的腰,在袖口里翻了很久拿出一把折扇递于花如墨。“七嫂,抓好了,我带你飞下去。”
花如墨微笑着点头,笑容很淡、却很美,迎着一池盛开的娇艳芙蓉,绿野环碧美色宜人。
影逸尘并不像传言那般的废柴,武功内力虽不及太子与寒王,但在轻功方面有所造诣,轻点脚尖,衣袂翩飞,二人已经来到对面的空地上,往歌舞升平、丝竹样样的酒宴方向走去。
花如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袖中还藏着那袋不知是何物的白色药粉,路上影逸尘喊了她几声,才微微回神。
如水般潆绕的眸子微怔,下意识地抬眸看向还戴着奇怪面罩的影逸尘。“什么?”
影逸尘快走几步来到她的面前,黑得发亮的眼眸,似把满天的繁星都装了进去,看向女子的眼神亮晶晶的,忽而伸出手摘下别在柔顺发丝的枯叶,眸子弯弯露出狡黠的情绪。“七嫂,你可知我有个‘花太岁’的称号?”
花如墨听到‘花太岁’三个字,嘴角抽抽,强忍着没有笑出来,轻轻点头。
影逸尘苦恼地蹙眉,翻眼看天随后靠过来,身高的优势令他能够俯视女子。许久,才开口。“七嫂长得真好看,本太岁毕生愿望就是娶遍天下的美人儿。可惜了,你,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语气似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怅然,花如墨微微一愣,浅笑嫣然地看着他,“十三弟说笑了,‘花太岁’不过是百姓对你的尊称,天下美人岂有娶遍一说,何况你非浅薄之人,何必妄自菲薄?”
想了想,花如墨继续道。“今日多亏你出手相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墨在这里谢谢十三弟了。”
夜晚的风微凉,吹拂在脸上有种清冷的触感,影逸尘看着渐渐走远的女子身影,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方才女子的话。
“七嫂真是温柔,说话可算数,日后可陪本太岁饮酒作乐?”
“饮酒可以,作乐恐怕会扰了十三弟的兴致。不过,下回希望十三弟能够以真面目示人,无需隐藏自己。”
一句话,一语双关。
影逸尘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出尘俊美的面容,只不过两面之缘就能看出他在伪装自己吗?还未回宫之前就听得外界传言寒王妃如何糟糠不堪、飞扬跋扈,今日一见竟是与传言恰好相反,盈盈姿态、独立无双,很温柔但不软弱。
不免蹙眉想着,七哥有点可怜啊,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只要稍一思考前因后果必会发现他的举动怪异,亦或者是她早已知道他的举动,只是不吭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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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酒宴必是无比奢侈与华贵的。
整间大殿足有上千平米,金银餐盘,盛其果肴,金樽玉壶,倒满古酒,上好丝绸,铺成红毯,酒杯觥筹交错间,佳肴徐徐慢上。
金缕衣、五彩衫,绸缎加身,舞姿伊人,肩若削成,腰若纨素,整间大殿百余人视线被舞池中央摇曳着身姿的美人儿吸引。
当花如墨回到举行酒宴的宫殿时,殿内已虚无坐席,刚进门便可见从门前一直延伸至高台的大片平台,宴请宾客规律整齐地列坐两排,引路的宫人领着她绕过歌舞升平、摇曳着妖娆舞姿的舞池,徐徐来到已经坐在指定位置的影逸寒身边。
今日的影逸寒一头墨染的黑发被镶玉发冠束起,几缕青丝随意地搭在额前,穿着一件亮黑色、绣着腾龙金线的华贵锦袍,腰系一条纯黑色汉玉腰带,勾勒出近似完美的身材轮廓,脚踏一双黑色长靴,平稳地坐在上好材质的蒲团上。
俊逸出众的面容凝着冰天雪地的冷,似撩了一层浅薄的寒冰,黑眸微眯凝出冷霜,紧绷的脸部线条,刀削般的面容,浑然天成的俊美五官,即使不苟言笑、阴气涔涔,仍然引得台下名门闺秀频频回眸。
持着酒杯,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地摩挲,青花纹路,淡而冷的凉薄,视线看似落在纤细柔软身姿的舞女身上,实则落在了更远处的冰青地面,他的眼神微凉阴鸷与清冷的地面交相辉映。
换上了一身浅黄色碎花拖地长裙,淡浅的颜色衬得女子面若桃李,脸颊微微泛白,显出一抹虚弱,娇柔细嫩,步履盈盈。
影逸寒忍不住地多看了她几眼。
“妾身给王爷请安,方才……”花如墨来到酒席前,屈膝福身行礼,说到这里,突然一顿,无端感觉袖中的白色药粉有千斤重,抿了抿唇继续道。“有端着汤水的宫人撞到妾身,汤水洒了一身,所以被引去换衣服来得迟了,还请王爷恕罪。”
影逸寒冷冽的冰眸微潋,凝着女子越发清秀的面容,原本冲上头顶的怒火,在看到她从殿门口翩然而至时,瞬间消失不见。
而这种看到她的喜悦与不能自已,令他一时窘迫,不得不啪的一声放下酒杯,撞击桌面发出叮当的响声,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思。
想要说‘你没事就好’,到了嘴边却变成,“王妃笨拙,换衣拖延,这很正常,何错之有?”
花如墨被他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黛眉轻蹙,盈盈水眸看着影逸寒紧绷着的侧脸,这人喜怒无常,简直无法相处。
影逸寒转头,将女子眼底的厌恶与不甘看穿,不觉有些烦躁恼怒,不耐烦地摆摆手。“站着干什么?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本王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