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知道我是你师尊了?早前在想什么?”那人沉凝了半晌,本是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不肖子,却在郁华如此温温儒儒的唤了一声“师尊”后,抿着好看的唇线,心头软了一下,又不想就此放过,沉着脸斗起嘴来。
郁华满头黑线,这人拆了她的门且不说,还同她斗嘴……她原不知道她的师尊也有这般性情……
似想到了什么,郁华神情陡变,低垂下头不再言语。
轮椅缓缓地动了下,那人挑眉凝着沉默的郁华,脸色又难看了些儿,看来他不该今日来的,这小子心里有计较,无论他今日如何人骂他,这小子都是暗自受着,背地里再把他给怨怼着?想来是他算错了,若是明日来,让他这会儿战战兢兢的过一晚上,吃点苦头的好……
燕祗暗自烦闷,可他就是担心着他的身体,才将那梁府的一送出府就赶着来瞧他了。
可郁华这么一副样子,要他该如何是好。
以往他可没有遇上这样的人,打了,他自个儿心疼;话说重了,他倒好,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他又无法将他撂在一旁不管……
“去将门掩上……”他沉着声音吩咐道,还顺带将自己领口拢了拢,做出畏寒的模样。
郁华愣了半晌,本是做好听这人训斥的准备,哪里料到隔着这么久他都不成说她一句……
郁华有些怯生的迈出步子,将被寒风吹得摇曳的门掩上了。
燕祗便是料到,这小子便是心里有了底,今日他无论说什么他都全然不会在意的,便是如此今日他不再提先前的事,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好。
他指着手边的梨木大椅子让郁华坐下,这一来郁华果真是摸不着头脑了,她咬着牙站在那处,就是不肯坐下。
燕祗眉目动了下,未曾表现出恼意,似是轻叹了一声,上前,温和的手指叩住郁华的手腕。
那温润的触感犹如上好的温玉……让郁华身子颤抖了一下……果真是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这便是一双生来该捧书卷执玉笔的手……
反观燕祗,眉头顿皱,倒不是因郁华的病情,而是这手臂太过纤细了……
等回过神来,郁华暗自生恼!她都在想些什么?
他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破门而入,又怎真是一介书生?他可是燕祗,是北祁七皇子,十四岁官拜国子监祭酒的暮阳王燕祗!他十四岁的时候洛阳王(二王)、晋阳王(四王)不过朝中五、六品小将,当时最为才干的荥阳王(六王)也不过正四品司隶台司隶大夫……
暮阳王燕祗,十四岁名动长安的少年,如今他坐在国子祭酒的职位上已逾六年,六年来他无甚丰功伟绩,六年来他废了腿残了容颜……
师尊,究竟是你刻意而为,还是……你也会害怕?
一股愤恨至心头升起,郁华挣脱开七王的手,背向七王,那白色的身影立在那处,孤绝而高傲。
“你……”燕祗终究是压抑不住动了怒火,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狠绝的话来。
静了半晌,他兀自地转动车轮,朝着书案走去,书案上笔墨俱齐,方砚之中掩盖着的墨汁还未干涸,想来是今晨才用了的,笔走龙蛇间,燕祗已写好药方。
他抬眼正欲朝外头一唤,却听得寂静的房室,那背立的少年气若游丝的声音,“师尊……你也会害怕吗……”
燕祗惊抬起头,凤目阴鸷幽深。
“在寂静的深夜里……或者独自一人的时候,甚至是华灯街市川流不息的时候,也会觉得害怕吧……就如同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与孤独为伍,山河永寂,独自凭栏……”
郁华的话让燕祗微讶,小子识字尚且才半年,如今说起话来倒是头头是道,四字四字的词汇用的顺溜了不说,还玩起意境来了……
郁华转眼望向燕祗,瞥见他唇角似有若无的浅淡笑意,本是愤怒的灵眸一转,心头颤了下,长眉紧皱起。
她本想说,什么权利漩涡,皇子间的争斗再可怕,她不愿看到这样的一个畏头畏尾的师尊!他不好权利,这些都可以……可他不分青红皂白,任人扭曲事实,还在众人面前尺责了她!这要她如何能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