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怪人已经恢复了意识,我的负担便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很快明白我们三个倒霉鬼的处境是有多么艰险,主动抓住了我的肩膀,承担起了传递那个共用呼吸器的责任来。水流的速度在阴影之下缓慢了不少,似乎是被海壁阻碍了顺畅的流动。我得以在这个空当里放开了他脖子,集中精力将背带上的攀岩扣拧开,赶在下一波水流还没来得及把我们掀翻之前,终于将林医生从那个动弹不得的状态解脱了出来。
即使在呼气器之下也看得出他一向的冰山表情变得一脸愠怒,但这个时候我可顾不得检讨自己的任性了,一把拉着他原先抬不起来的胳膊,指向了阴影之上的海壁——
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就要想办法抓住海壁,然后挣脱洋流游到它背后的鲛城中去,一分钟也耽误不得了!
经过了那么多时日的磨合,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生死考验,即使没有通讯器,即使没法在水中说话,我还是愿意把性命都赌在团队里的默契上去——林医生转头看了一眼海壁的边缘便点点头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他略一沉吟,翻过我的手背,快速在我手心里写了一个“堵”字。
我心说刚才我是不是高估了我们队里的默契程度,他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可我不见得明白他要表达些什么啊,这个“堵”,是要堵住什么东西?洋流虽然变缓了,可是我们还在跟着它残余的力量往前推动着呢!
不过怪人按下我的肩膀,替我躲避过一小块珊瑚碎片的袭击之时,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身后,便明白林医生的想法了:
巨大的海壁其实也是一块珊瑚礁盘,只不过它生长的形状更加类似于地面上的一面墙壁,所以人们形象的把它叫做海壁而已。现在,这面墙壁真的发挥了城墙的作用:在我们三个即将被洋流带去的那个前方处,这面海壁的阴影之后又显露出来了另一块海壁,洋流之所以会减缓就是因为有了这两面海壁隔断了水流,可水流并没有就此静止的原因,又是因为第二块海壁之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数十个窟窿,无形的海水还可以继续前进,只是就此被分流了!
林医生的“堵”,指的是堵住我们将要随着水流穿越而过的那个大窟窿,过了这村没这店,穿过海壁以后就真的进入深海了,再往深里走,连保护我们的蓝色淡水都没了,一定是条必死之路!如果我们仨能堵在那儿不被冲跑,那么顺着窟窿四周的珊瑚岩,我们应该是可以调整一下姿势,找一找方向然后爬到海壁之后去的!而在现在的这种情况里,我们能堵住那个海壁窟窿的唯一物品,就是我们三个的身体了!
转瞬之间,咫尺之遥,我和林医生很默契的将身体后仰,尽可能的把我们三个所占用的空间拉大,怪人则很默契的维持着我们两个的呼吸顺畅。前方的窟窿直径大约有四米,完全堵住它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也没有那个力道可以抵抗过这方海域里的水流趋势,我们能够做到的,准确的说是“卡”在半截窟窿里——
我的腿伸的笔直笔直,和怪人的腿别在一起抵住了那窟窿的缺口边儿,这个动作需要花费的力气比想象中要多得多,那股洋流越过海壁的边缘边争先恐后的从这儿挤出去,我只坚持了几秒钟就快抽筋了!
林医生的位置比我们俩高,他翻了个身一把将腰挂包甩出去,尝试了两次才套住了一块微微凸起的珊瑚岩,然后借着那个拉力,又毫不客气的踩了怪人的后背一脚,终于是从窟窿里爬出了该死的洋流!
没了他的支撑,我觉得我用力过度的双腿马上就要断掉了,我个头那么矮,小短腿绷直了脚背才勉强能用脚尖顶到缺口的那一侧,要不是怪人从对面助我一腿之力,林医生刚才扶我那一下我就该被冲的远远儿的了。可是现在我稳住了身形,也握住了林医生伸过来的支援之手,我又面临着被憋死的考验,怪人的呼吸器在整个堵住窟窿的过程中都距离我那么远,我踩上海壁稍一用力便耗光了最后一口氧,而怪人这个时候如果要递来呼吸器,势必要抬起身子来,那么卡不住缺口的他就要被冲走了……
我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着黑,还是扭头朝着怪人的方向连连摆手,处在洋流之中的人就剩下了他一个,任何一个失误的动作都会要了他的命的,我心跳的慢,还能忍耐一下下,两秒、三秒、再一秒……
我浑身都软了,宛如滩在海壁之上的一捧稀泥,突然一大串气泡自我身边涌出,眨眨眼还没看清楚,那些救命的气泡就自动钻进了我的口中!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吸了几口才发现,那是林医生直接将他的氧气软管拔了出来,连呼吸器都来不及摘掉,就伸到我的嘴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