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大早,青璃梳洗完毕,今日季悠大婚,她也不好打扮得太过素淡,好歹也算个大喜的日子。为了不抢新娘的风头,青璃自觉换上一套紫色的夹袄,周围镶嵌着一圈金丝边,衣衫只有在领口和袖口处绣花,口袋不是袖兜,而是仿照现代的羽绒服,用狐狸毛做成两个兜儿,左右对称。
紫色贵重,一般人穿不出贵气,反倒像一个暴发户,但是青璃不同,她肤色白皙透着如玉一般的光泽,身材又是个衣服架子,可以秒杀现代的国际名模,只是身高还达不到名模的高度而已。
麦芽左看右看,首饰匣子的钗环太多,她也拿不准要搭配哪一件,每次都要犹豫,这些都合适,今天这样的场合,听说知府夫人也会来,自家小姐怎么也不能被人比下去。
“就那套东珠的钗环吧。”
红宝石金钗太重,上面的宝石和这件袄子有些冲突,还是东珠好,轻便,而且颜色百搭,今日她尽量不显眼,因为私下里还有计划。
陈家大宅,在平阳城最富贵处,周边的邻居非富即贵,在平阳经营几代,当初买宅院的时候,城东曾经是首选地,不过是遗憾的没有人家卖宅院。
早膳过后,青璃乘坐马车,带着于嬷嬷,麦芽和麦冬三人一起,赶往陈府。按照她的意思,带上麦冬一人便可,方便行事,但是于嬷嬷极力反对,非说她现在是准少夫人,出入不能就跟着一个丫鬟,太寒酸,正巧今日能碰见知府夫人,必须拿出气派来。
今天的天气一般,没有以往的阳光明媚,清晨开始,天色幽暗,夹杂着阴森的冷风,天空中飘洒了小雪花,并没有多冷,却给人一种阴寒之感,坐在马车上,总觉得脚底板都在散发凉意。
车窗被拉开,一路上从主街穿过,早有等候在原地的百姓们,众人打扮一新,把过年的新袄子拿出来穿,那些大娘们发髻梳得整齐,有些人抹了头油,小媳妇儿头上戴朵绸缎花儿,面上喜滋滋地,不时地交头接耳,好像自家有喜事一般。
马车被出没的百姓们拦住去路,一路上走走停停,于嬷嬷一直坐在车窗前,看到这一幕非常的不舒服,陈公子这等狼子野心的小人,怎么会受百姓的爱戴,地位都快和少将军一样了。
纠结地不只于嬷嬷一人,麦芽不停地抓着帕子,咬着嘴唇,这些百姓们全被陈公子这条毒舌骗了,他们以为陈公子设粥棚是个大善人,可不知道,那些银子只是在百姓身上拔出来的九牛一毛罢了。
陈公子娶亲,几乎成为平阳第一喜事,街道上有不少官差来维持秩序,让百姓们站在道路两侧,不要站在路中间当着车马通行。
这一路,走的极其不顺畅,好不容易快要到达之时,又遇见送嫁妆的下人。季悠所住新宅,离陈公子宅院并不远,这些送嫁妆的一大早出发,绕着平阳走了一圈,赚足人们的眼球。
那一抬接一抬的嫁妆,让人目不暇接,百姓们纷纷猜测里面到底有多少珍品。虽然女方的爹爹已经不是知府,看来还是有家底的,要么就是陈公子爱重,主动贴补。
那些没出嫁的女子们则是一脸地羡慕,那季小姐真是上辈子做了好事,感动天地,今生才能得到如此良缘,陈公子为人温文尔雅,又有学问,钱财上更是不必提,若能得个一儿半女,以后的日子和美,没有什么好愁的了。
陈家在百姓心目中地位一直很高,百姓们懂得感恩,有几个人自发组织了一个唢呐队伍,跟着送嫁妆的马车一起,一边吹,一边打,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辰时正,最后一抬嫁妆进了陈家,陈家下人依言,抬出一个大箩筐,里面红彤彤的,全是红色的小荷包,在街上一走,立刻引发骚动,百姓们拍手叫好,等待那份幸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小姐,奴婢真是呕得很,这么多百姓,都被那歹毒人给骗了!”
说起这个,麦芽愤愤不平,清秀的小脸儿已经扭曲,最初她也以为陈公子是个好人,还羡慕季悠小姐能找到如此美满的姻缘,谁能想到一切都是假象,嫁了这种人,等于跳了火坑。
百姓们满脸笑容的呼喊声,在众人眼里是那么的讽刺,那一声声情真意切地祝福声,听在耳朵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莫名地伤感。
没有人回话,车内一片宁静。沉默良久,青璃终于开口,“麦芽,一会儿到了陈家,切忌不可以使小性子,你知道这些内幕,可是宾客们不知情。”
这次去代表的是青璃本人,万一闹出点什么笑话,对她的影响不好,毕竟属于公众人物,还要点脸面,就算杀人也要暗地里行事,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地杀戮。
“小姐,奴婢明白。”
麦芽乖巧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家小姐有安排,马车上都是自己人,所以她才没忍住。
前面最宽的一条街道,进了弄堂里第一家,就是陈府。马车还没有进到宅院,青璃就被两侧围观百姓的呼声震惊住,在道路两旁等候的百姓们至少有千人至多,每人都不空手,手里提着油纸包,是陈家发放的喜饼。
“莫小姐,您可是未来的少将军夫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陈公子穿着一身红色的绸缎袄子,胸口处戴着一朵大红花,正在前院待客,可能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季悠全部告知青璃,他不像以往那么客气随和,话里话外暗含讽刺。
“哪里哪里,怎么说本小姐和云少主也是好友,理应道贺。”
不理会陈公子皮笑肉不笑,青璃当着众人的面撤清的关系。她明确指出,她上门道贺不是为了季悠,也不是为陈公子,而是为云隆丰,给好友一个面子。
前院站了不少人,大家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听青璃话锋,就知晓原来两家并没有什么来往。他们上门道贺,也是为见见传说中的云家少主,还有淳于谙的未婚妻,要是能得到青眼,以后在北地更吃得开。
陈府的前院很大,假山流水,装饰奢华大气,既有江南园林小桥流水的细致,也有北地的狂野,两者很好地结合在一起。这所院落一定出于名家之手,独具匠心。
陈府平日很少接待访客,因为陈公子身体不好,一般生意上的事情都是老管家处理,很多和陈府有合作的商家,这是第一次进门,自然要四处走走,参观一番。
根据季悠的情报,一进院子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季悠每次来,都被领到偏厅和书房,上次看到陈公子的小妾,是她起了心思,四处走走,偷摸穿进了二进门,发现一个荒凉的小院,小院紧挨着花园,让人以为是府上看管花草下人的居所。
陈府张灯结彩,树上,假山上都挂着绸缎的花朵,还有几座明灯,青璃眼尖,发现都是在花灯节上展出过的,应该是陈府自己提供。
“哎呦,这就是莫家小姐,真真是个俊人儿啊!”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胖妇人,扭着水桶腰,身后簇拥了五六个丫鬟婆子,迈着小步子向青璃这边走来。人还未到,空气中飘来浓重的脂粉味道。这妇人本来就黑,脸上擦着白粉儿和涂了一层漆似得,大红嘴唇,脖子上没有涂粉,漆黑一片,怎么看都别扭。
偏偏这样的人,最重视排场,头上插了好几根红宝石金簪,把脖子都压弯了,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富户,血盆大口,用小帕子遮掩着,故作娇羞状。
“您是?”
于嬷嬷上前一步,挡在自家小姐身前,在京都接触的人非富即贵,虽然也有那好歹不分的极品,至少在视觉上不会这么荼毒人,这妇人让人看着就不舒服,不过于嬷嬷自诩是大家出身,还算客气。
“瞧我这个记性啊,莫小姐定是不认识小妇人,小妇人与陈家比邻而居。”
妇人这么一说,青璃想起来了,冬梅的夫君,就是这个妇人的庶子,早早被撵了出去。这庶子被人杀害也还没多久,这位主母不但不悲伤,还要穿着大红大绿,一脸喜气地参加婚宴,也不怕触霉头。
“哦,原来是您啊,我们小姐认得您的儿媳冬梅,可怜见的,这才出了头七也没几天吧?”
于嬷嬷拿着小手帕,一脸哀伤,心里寻思这妇人就是没脑子的,一会儿知府夫人来了,看到她这身打扮,一定会在心中给她记上一笔。
于嬷嬷正想着,门口处又迎来一辆马车,这次下车的刚好是知府夫人,她见到青璃,立刻带着丫鬟婆子赶过来打招呼。
“哎呦,赵夫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陈家真真是有面子,能把您请来啊!”
那妇人见到知府赵夫人,快速地凑上去,装作一副很熟悉的模样,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脸色僵硬地调整,装出哀戚之情,“冬梅那个丫头是个好的,谁也想不到……想不到……”
“今日是陈公子大婚,那件事就不必再提。”
知府夫人脸色憔悴,自从上次分开之后,一直没有大好,加上想念赵晚春,冬梅的惨死,一连串的打击,厚厚脂粉也掩饰不住她下眼处的青黑,她抬起手做了一个停顿的动作。
“哎呀,都是我,嘴没把门的!”
妇人意识到之后,不住道歉。青璃不想在这里站着浪费时间,提出想在府上走走,按道理,女眷可以进入到新房参观。这次有知府夫人陪同,还有平阳几户富商的夫人,众人一起,被丫鬟婆子们簇拥,来到最后一进院落。
陈府的二进,三进院落之中隔着花园,青璃刚进来之后,就感觉有点变化,怎么说呢,好像刚刚修整过,四处的屋檐,花草显得很是刻意。
新房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名曰绛雪轩,这个院子似乎是刚建成没多久,很是气派,院子里自带小桥流水,是最大的一处院落,冬日里,下面的流水冻冰,落着厚厚的积雪。
领路者是府上一个中年婆子,一路上对人做介绍,陈公子知晓季悠喜欢小桥流水,为了引用下面这些活水,费了大力气,从秋日就开始准备。
绛雪轩有待客的偏厅,在偏厅的隔壁就是新房,新房里有下人正在拾掇,宽大的双人木床,用的都是上好的檀木,还有女子必备的梳妆台,衣柜,这些都是陈公子依照季悠的喜好提前订制。
一路跟过来的,也有未出嫁的小姐们,听着丫鬟婆子介绍,脸上带着羡慕之色,恨不得那个出嫁的人就是自己,如此体贴深情的男子,绝对是良缘。陈公子口碑不错,从来没听说身边有什么小妾通房,嫁进来就是当家主母,不用伺候婆婆,管理府上下人,这简直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
赵晚春还是没有消息,知府夫人精神一直恹恹的,人前还好一些,她身份高,不喜欢和这些富商夫人们在一处,懒得理会众人阿谀奉承,就单独要了一间房,讨个清净。
旁边总是有人盯着青璃,让她很不自在,想要走走,身后总有尾巴,她四处查探,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一切正常,通往关外密道,更是不知道在哪里。
“小姐,奴婢刚才去前院找云少主,云少主说,陈公子平时所住的院落在梅花馆,和绛雪轩隔着一个院子。”
麦冬匆匆归来,小声在青璃耳边嘀咕道,“但是那边现在已经上了锁,并且外头还有人暗中盯梢,可见肯定有问题。”
还不到良辰吉时,众人都在一起吃茶,确实没有四处乱转的机会。青璃点点头,表示知情,今日就让她来做个了结,在让陈公子见阎王之前,必须先找到地道口,这样也能给淳于谙一个交代。
落雪的天空,一片阴霾之色。良辰吉时选择了未时,要过午之后,陈公子还没有去迎亲。陈家来道贺的男眷女眷被分开,想去前面找云隆丰,只能通过丫鬟传递消息。
前面有个小花园,可惜花草凋零,有不少喜欢悲伤春秋的富户小姐,打这一把油纸伞,在花园里穿梭,衣衫五颜六色,比百花更娇美。
四周都是洁净的落雪,沿着小路,走下一串串脚印,偶尔可以听到银铃一般地轻笑,若不是在陈府,青璃一定要好好观赏一下景色。
花园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小妾住的荒院,在原地,放置一排排的花灯,天色阴暗,里面就点燃了火烛,看起来比花灯节更显得趣味。
“小姐,四处都是丫鬟婆子,您要怎么进到梅花馆呢?”
要是在夜里好说,现在青天白日,青璃又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人物,想要接近很困难。总不能在拜堂的时候绑架陈公子,麦芽撕着手帕,跟在后面一脸担忧。
青璃望着天,呼吸新鲜的空气,来之前有很多想法,并且做了计划。她昨夜在空间里想了很多,现在都没有用,因为她脑海中迅速形成一个计划。
现在还早,不是时候。青璃只在后花园转了转,主动回到绛雪轩的偏厅,让陈府丫鬟伺候茶水,听着这些富户夫人聊天,话题围绕着季家展开,季知府的身世,被人扒了个一干二净。
“啧啧,莫小姐做的好,那个季知府三姨娘,嚣张的很啊,来我们铺子买首饰,从来不给银子。我就希望她不要回平阳省亲!”
三姨娘已死,墙倒众人推,这些富户夫人都被三姨娘的蛮横欺辱过,不禁点头赞成,“就是,一个小妾回娘家,也好意思说省亲?以为自己是后宫里的娘娘?”
“哎呀,你说娘娘我倒是想起来了,昨日城门张榜,你们知晓不?皇上要选秀女呢!只要清白人家的闺女就行!而且年龄也放宽要求,改成了八岁到十六岁!”
其中一个大眼睛夫人拍了一下头,问青璃道,“莫小姐,你是从京都回来的,肯定比我们见世面,这秀女,是伺候皇上的不?”
早年选秀,一般不在平阳,因为地点太远,基本在京都附近几个城池,所以皇宫里,还真没有北地的主子,倒是南边居多,南边女子多婉约秀丽,符合大多数男子的审美。
“就是,我们家的雨儿也有十五岁,还没定亲呢,不如参选个秀女,万一将来能被皇上宠幸,不是飞上枝头了?”
众人七嘴八舌,新皇,对于北地这些百姓们太遥远,似乎管不到这里一样,在北地,呼风唤雨的人物是淳于少将军,如果让众人选择,做淳于谙的小妾,或者新皇的妃子,众人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这个我也不知情。”
青璃摇摇头,飞上枝头?每年的秀女至少有几千,有几个飞上枝头的?在后宫里,死的最快的就是不本分,有野心,还有点小聪明的,总是把别人当傻子,后宫枯井里都装不下,听说耶律楚阳上位曾经大肆整顿过,挖出几十具尸骨。
一个女子就是一只鸭子,众人七嘴八舌,就好比一群乌鸦乱叫,除了说些八卦的问题,就是对青璃示好,一个个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觉得是青璃长辈,要送见面礼。
富户们喜欢攀比,你送金簪,我就送蜜蜡手串,她送宝石项链,只有短短半个时辰,青璃收下有十几件宝贝,她稍微推脱一下,照单全收,让于嬷嬷留存,假惺惺地道谢。
正好缺银子,只要送什么都收,但是别求她办事,求了也没用,这些都是主动给的,也不是她索要的,别指望她吐出去。
热热闹闹就到了晌午时分,来做客的夫人们有些困顿。院中准备了小憩的客房,青璃带着麦芽,于嬷嬷和麦冬进了单独的房间,里面的被褥都是新换的,还有茶水,熏香等物,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