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掌灯时分,三郎一路寻到西城门边,忽然闪出一名着契丹人服饰的中年男子,拦住了他的去路:“杨三公子。”
三郎停住脚步:“你是?”
这男子正是潘忠,他显然介怀于潘惟正所受误解,冷淡道:“杨三公子,我家公子为人光明磊落,你实在对他误解太多。他为救令弟,手臂被契丹人刺伤,结果却反遭令弟污蔑。他实在气不过,又见你盲目宠溺,不分青红,这才要将令弟带走,期望他改过自新。请你回去转告令尊令堂一声,看在令叔父和舅父面上,我们不会将令弟怎样,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将他毫发无损地送回。烦请不要试图寻找,否则后果便难说了。”
潘忠说罢,便重新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郎五味杂陈地咀嚼着潘忠的话,感觉自己或许真的误解了潘惟正,而杨小狼可能隐瞒了什么,可是要他相信自己四弟那样坏,实在无法接受。不及细想,三郎转身便往家中跑去,当务之急,不是分辨谁对谁错,而是将杨小狼救回。鉴于潘惟正曾经将杨小狼拴在马后拖行数丈之远,他实在担心潘惟正气头之上,会让杨小狼受苦。
杨三郎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向父母一五一十地转述潘忠留下的话,并道:“他们还未走远。孩儿猜想潘惟正欲将四弟带到宋国,如果是那样,派人出城寻找,应该可以追上。”
他心急如焚,以为父母听了定如他一般心思,哪知二人却是良久沉默。最后刘继业与妻子默契地对视一眼,折氏意会地点了点头,随后掩面转过身去,刘继业便对杨洪道:“告诉大郎和二郎,让他们回家。”他说罢起身披上披风,对折氏道,“我入宫去向陛下谢恩,就说四郎已经找到,不必再找了。”
“爹!”刘继业居然说不再寻找,三郎震惊不已,忙道,“四弟他——”
刘继业摸了摸三郎的后脑勺,只说了一句:“陪着你娘。”便走入门外的黑夜。
五郎呆呆道:“这一劫可能是四哥命中注定的。”他说着口中喃喃,不知为杨小狼诵些什么。
六郎却仰脸拉住三郎的衣角:“四哥去哪了?我也要去,他怎么不带我?”
三郎蹲下抱了抱六郎:“你乖乖去睡觉,睡醒了四哥就回来了。”
六郎高兴道:“好!”果真回头找照看他的婢女,要去睡了。
三郎起身,对着折氏的背影叫道:“娘!您不管四弟了么?”
折氏却道:“听你父亲的话。这件事,四郎必然有错,那个姓潘的孩子托人转述的话应该是真的,既然他那样说了,为四郎安危着想,还是不要去寻了。宋国有你叔父和舅父,四郎……应该不会有事。”她转身抱起六郎,勉强笑道,“你们三个,今晚跟娘睡吧。”
这是一个星斗漫天的夜晚,杨小狼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铺天盖地的星辰。他转动着眼睛,旷野的风在腮边吹拂而过,仿佛抚慰他的母亲的手指。母亲?杨小狼顿时在心中猛呸了一声,心道我怎么会这么想?可是越不要想,他的脑中却不由浮现出折氏的温柔模样——如此可耻,他竟然有些想她了。
“醒了?”旁边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潘惟正!杨小狼猛然想起自己之所以身在此地的原因。他翻身坐起,戒备地瞪视着潘惟正,接着摸摸自己的颈间。
“我把铁链收起来了。”潘惟正现在的姿态像个驯兽师,“我考虑在你最不听话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放我回家!杨小狼怒喊,可是张开的嘴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杨小狼表情恐慌地掐住了自己的喉咙,用尽全力却依旧无济于事。他哑了!
潘惟正注意到杨小狼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噎到了?”
你才噎到了!杨小狼悲愤交加地用眼神控诉。
“你怎么不说话?”潘惟正还在雪上加霜。
能说我早说了!杨小狼又急又怒,扑到潘惟正身上,挥拳便打。
潘惟正本也在一旁坐着,冷不防便被杨小狼扑倒在地,见他居然还有骑在自己身上施以拳脚的意图,也是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拖过来,随之翻身将杨小狼牢牢压住,沉声道:“这么点本事还想打我?你不听话,我真的要把你锁住了!”
杨小狼一听,表情倒更疯狂了,一口咬住潘惟正的手臂,狠狠用力。潘惟正大叫一声,掐住杨小狼的脖子,才让他松开牙齿,只见手臂早已渗出血来。潘惟正拿了团布塞住他的嘴,将他翻身朝下压在地上,怒气冲冲地挽起衣袖:“你这个小坏蛋!要不是为救你,我手臂还好好的。你恩将仇报冤枉我不算,又把我伤口弄裂了!”
潘惟正处理好伤口,才把杨小狼从地上拽起来。杨小狼自己把塞住嘴的布头扔掉了,仍旧一声不响。潘惟正从马鞍边拿下一捆细绳,看着他道:“既然你屡教不改,我只能先将你捆住了。”
杨小狼闻言后退,拼命摇头,不一会目中噙泪。潘惟正哼道:“你不用假装了,我不会相信你的眼泪。”杨小狼立刻擦了眼泪,怒视他做了个求饶的动作,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你真的哑巴了?”潘惟正终于察觉出问题所在,若非如此,杨小狼应不会这么久都只用动作和眼神表达愤怒而不嚷嚷出声。
杨小狼虽然不情愿,却只能怒然点头承认。打不过跑不掉就算了,连话都不能说,杨小狼悲伤地发现自己的武器只剩下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