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于溪两手一摊,无辜地一眨眼,“那不行的话,就算了。”
孟沅何曾见过苏于溪这般神态动作,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满是纯粹的笑意,充满少年特有的慧黠与无邪,当真让他看痴了眼,等反应过来时,苏于溪已经走出去十多米远了。
“哎小酥鱼!你等等我啊!”
苏于溪只管笑,也不等他,孟沅几大步追上,“你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九点,我到你家楼下接你,去海洋馆要倒几趟车,咱开车去方便。”
苏于溪偏头看他,似笑非笑,“你车不是坏了么?”
我去!他记性咋这么好?
孟沅一时卡壳,“额……嗯……已经修好了,今天刚修好的。”
苏于溪也没有追问,孟沅这次可算长认识了,苏于溪不是表面看来那么好糊弄的,关键只在于他想不想计较而已。
略一踟蹰,孟沅决定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小酥鱼,我刚又骗你了,其实……其实我车没坏。”
“嗯。”苏于溪只淡淡应了一声,脚下仍旧走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姿态从容一如他的内心,仿佛什么事情都知道,什么事情也都看得很开。
“其实今天来找你的那个老头,他是我……老爸的老爸,你知道的,也是观赏鱼协会的会长。”
“……”苏于溪有一瞬间的诧异,却在几秒钟的思索过后,他便明白过来。
孟会长姓孟,孟沅也姓孟。
孟会长说,他有个不成器的孙子,成天让他操心。
孟会长还说,一开始他的确有意给他下马威,而孟沅,正是在他来到协会的第一个晚上出现,曾经他也有种感觉,孟沅像是来愚弄他的。
而且他一直就觉得好奇,孟沅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跟自己套近乎……
“原来如此。”苏于溪微微一笑,“看来是孟会长让你来找我的吧。”
孟沅搔了搔脑袋,满脸不安,“一开始是的,其实是我跟他打赌,赌我要是能把你给赶跑了,他就一年之内不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苏于溪面露疑惑,孟沅看出他正奇怪什么,略有些苦恼又无奈地垂下眼,“其实,我跟他的关系不是很好。”
苏于溪停下脚步,关于这点,他大概看出一些迹象,孟会长提及孟沅时候的表情,还有孟沅对孟会长的称呼,他称他“老爸的老爸”,而并不是“爷爷”。
孟沅此时半低着头,向来飞扬的眉宇随着闪烁的霓虹灯镀上一层黑紫的阴影,苏于溪看着看着,心中忽而有些不忍。
“你……其实可以不说这些的。”
苏于溪轻轻开口。
孟沅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可我不想让你误会我,我之前不止一次骗你,就是怕……就是怕你知道真相就、就不跟我做朋友了,可哪晓得……”
“哪晓得谎言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以至于你不得不撒更多的谎,才能圆满它,是不是?”
苏于溪苦笑着说,“其实我也撒过谎,而且至今还不得不继续这个谎言,有时候人就是这么身不由己呢。”
孟沅听着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突然有些怔愣,苏于溪不过十八岁,究竟是怎样的际遇,才能让正值大好年华无忧无虑的他发出此时这样的感慨,竟仿佛看尽世间沧桑百态一般。
他以为,不久前那样狡黠微笑,让他下不来台的苏于溪,才是真正的苏于溪,却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样沉重的一面。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
整个城市灯火辉煌,白日的喧嚣早已被夜晚的宁谧所取代,冬夜里格外寒冷,街角见不到什么霓虹灯的招牌,只有孤零零一盏路灯兀自亮着,微微映照灯下行人瑟缩的身影。
“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是地铁站了,你自己回去要小心。”
孟沅低头看着苏于溪,看他冻得微微发红的脸庞,模糊在呼吸时散开的白雾之间,美好得恍如虚幻一般。
与梦里一模一样。
苏于溪微微一笑,“嗯,你也是,路上小心。”
“那……你先回去吧,”孟沅笑呵呵说,剩下的半句被他咽下,其实他想说的是,他看着他离开,会比较安心。
苏于溪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沿原路返回,只是走出去还没几米远,身后突然原来急促的脚步声,再抬头时,熟悉的高大身影已经挡在他面前。
“等一下,我还有一句话忘了说。”
孟沅举起右手,从这个角度,那盏微弱的路灯不偏不倚,将他明亮的、盛满笑意的面容照亮,在这沉寂的夜色之下,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幽黑的瞳孔清晰倒映着苏于溪略显单薄的影,可却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再放大。
“小酥鱼,我已经把之前骗你的话都跟你坦白了,从今以后,我保证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欺骗你,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
再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