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忍受他的视若无睹,突然暴喝一声,在他将跪未跪的时候,转身拂袖而去。
“来人!传孟青云即刻入宫!”
“回皇上的话,孟将军今日偶感风寒,正告假在家休养……”
风寒!好一个偶感风寒!
帝王震怒,桌上的文房四宝、奏章书籍,都统统变得碍眼无比,他发泄似的横扫一空,墨汁溅在云龙地毯上,大朵大朵浓重的黑色,触目惊心。
宫人们噤若寒蝉,却不知向来贤明隐忍的帝王,为何今日会如此失态。
许久许久,当宫内终于再无动静,掌事太监方才颤巍巍上前,小心翼翼请示。
“陛下,孟将军……”
“不用传了。”
帝王笑,冷笑。
他直直盯视着地上那几团浓墨重彩,不知为何,竟让他突然想起了凉亭中、从白衣人指尖沁出坠落的那滴鲜血。
虽然装作不在意,但他其实是看见了的,那滴血红得刺眼,比那年冬天开满皇城的红梅还要凄艳绝美,还要动人心魄。
原来,真的是心上雪,心上血呵……
低笑一声,宛如着魔一般,程奕伸出手指仔细描摹苏于溪紧闭的嘴唇,他似乎已经分不清身在现实还是回忆,只觉得眼前这或许真是一滴鲜血,因为它像血一样也是温热的,就这么熨帖着他冰凉的指尖,让他的心脏也不由自主变得温暖、燥热、发烫,跳动的节奏逐渐失去控制,开始变得越来越仓促,越来越紊乱。
突然,轻柔抚触的手指猛地变了力道,程奕用力捏住苏于溪的下巴,下一秒,他低头吻了他。
浅尝辄止。
而后,辗转反侧。
直到仪器刺耳的警报声传来,程奕这才如梦方醒,苏于溪脸色发青,已经喘不上气,他迅速为他重新戴上氧气面罩。
几分钟后,屋内终于再度恢复平静。
轮船还在平稳前行,外面海浪的声音悠扬舒缓,一声又一声。程奕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仔细体会过,这种来源于自然的声音,而今听来,仿佛真能在无形中抚平人内心的焦躁。
他刚才,做了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一件事。
同时,也是为了印证一件事。之前对待那个性感热情的棕发女郎,他丝毫提不起半点兴趣,就像对待以往生命中无数个女人一样。可是对苏于溪,这个无比厌恶他的少年,他却充满了最热切的渴望。
这是深刻在他灵魂深处的烙印,纵使时光变幻,纵使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人,这种近乎于变态的占有欲,却还是深藏在他骨子里。
哪怕这一世初见苏于溪的几次,他潜意识努力忽视,刻意避免,然而却没料到,天意弄人,最终他还是全部想起来了。
其实,这一点儿都不奇怪,毕竟他们都是因为他才来到这个世界的。程奕想到孟沅,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那是他相交甚笃的朋友,是个相当强大的对手,他的执着丝毫不亚于他,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到底没有他心狠。
所以,他才会宁愿隐居山林,将帅印官翎弃于足下,只为换他那“心上雪”一生平安。
而他,却可以血溅五步登临帝位,不惜机关算尽,也势必要将所求之人牢牢绑在身边。
虽然曾经这种方式造成过那样的悲剧,但好在,兜兜转转两辈子,如今终于还是得到了。他费尽心思,让苏于溪一步步脱离协会,让他只能向自己越走越近,直至最后不惜用他的生命作为谈判筹码,就是为了现在的这个结果。
他应该满意的,不是么?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程奕站起身,从容整理一下微乱的衣服,再低头看了苏于溪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门外,秘书毕恭毕敬站着,见到程奕出来,他上前将一部手机递给他。
“程总,郑管家的电话。”
程奕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先生,这边都布置好了,也已经联系调派医护车前去研究所,司机是自己人,另外,预计您这班船是明天下午五点左右到达西海码头,届时我开车去接您?”
“不用了,我也跟车先去研究所。”
“好的。”
程奕想了想,又强调,“这几天我在研究所有重要的事情,记住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了。”
他这句话,同时也是对一旁的秘书说的。他挂断电话,将手机交给秘书,也意味着他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秘书接过手机,正要走开,程奕却突然叫住他。
“若是……苏家人打电话来,就跟他们说,手术很顺利,请他们放心,稍后我会再跟他们联系。”
秘书点头应了,心里却不由有些纳闷,程奕极少态度这么和气,而且是主动对别人表示善意。
看来屋里的那个少年,果然不是寻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