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阵沉默,这一方天地中只有寒风呼啸而过的声音,那白茫茫的积雪刺的眼睛生疼。
夏宛容沉默了片刻,说道:“打碎这一缕魂魄吧。”
蓝倾丘亦沉默着,身处落香魂魄中的他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不,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亲手...毁了她。师兄,我做不到。”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难过,那是他心心念念的落香啊,是他师傅洛九仙用命换回来的落香,是他此生唯一的依靠,他怎么能,怎么能亲手去毁了她。
“倾丘,你不要忘了,你不仅是落香的师叔,你还是三界的陌夕神君。”
“陌夕神君又如何,这世上不止我一神仙,天君还在,那些仙君也还在,不少我一个。”
“但你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位神君。”夏宛容缓缓说道:“纵然是不做什么,有你在,大家也会安心。”
“那落香呢,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魂魄灰飞烟灭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吗?你知道我师傅为了保住她这条命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蓝倾丘忽然发怒,“她虽不是你与你夫人亲生,但终究父女一场,你怎么半点不念父女之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那你又知道你师傅是为了什么才保住她这条命的吗?”夏宛容说:“既然这一世落香是我的女儿,那么,你能否听我一言?”
“不,我主意已定,无论你再说什么都无法动摇,你走吧!”蓝倾丘双手紧握成拳,面上是痛苦的神色。三界众生,他蓝倾丘注定要做这个罪人了。
夏宛容沉默着,蓝倾丘伤心难过不舍得,他又怎么舍得!不过是咬牙承受而已,如蓝倾丘所说,虽然落香不是他与夫人亲生,但毕竟一十八年的养育之情。他看着那丫头一点点长大。心里岂能不疼爱?可若是三界沦陷,又岂能有落香生还的可能?
夏宛容站在雪地上,一身黑色的袍子被风吹起。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竟不知何时已经有了白发。他望着远方黑沉沉的虚空,心中闪过落香这十八年来的种种,她第一次叫他父亲。第一次走路,第一次持剑。第一次御风......
“师弟,既然你不忍心,那这个恶人便由师兄来做好了。”
夏宛容紧闭着双眼抬起头,面上缓缓流下两道泪痕。若苍天有灵,请为他女儿落香留下一缕魂魄,他愿意以命相抵。
空旷的秦国极北苦寒之地。虚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炸响,震的厚厚的积雪翻滚漫向下方。
夏宛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看在虚空中缓缓出现的蓝色身影微微一笑,“师弟,为兄知道你不舍得也不忍心,但是,苍生何其无辜,你不能让落香成为那个贻害苍生的祸水,我想,若是你师傅知道会有今日,他定然不会舍命救落香了,你,不要让他失望。”
“师兄......”
蓝倾丘怔怔的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景象,心中苦涩不已。夏宛容竟然用毕生修为打破了韩谦用落香的魂魄而布下的结界,亲手断了落香生还的希望。看着夏宛容嘴角流血跪在地上,他即便再恨,也无法对夏宛容置之不理。
“师兄,你狠,你好狠的心。”
蓝倾丘一步步走到夏宛容身边,夏宛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说道:“倾丘,为兄虽然不知道你与落香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若是还想救落香,便去,便去蜀国,绝不能让韩谦得逞。算是,为兄求你了。”
夏宛容紧紧抓着他的手忽然坠落,蓝倾丘闭了闭眼,缓缓伸出手覆上他的,沉声说道:“我答应你。”
夏宛容微微一笑,望着昏暗的虚空,再没了气息。
“倾丘,你执念太深,那桃花妖与你实非良缘,因着那桃花妖,你师傅与夏宛容接连丧命,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为何你就偏偏非她不可?”
虚空中,天君不知何时出现,看着地上的蓝倾丘,天君面带悲悯,缓缓说道。
为何偏偏非她不可?蓝倾丘也曾问过自己,为何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万,明媚的有,娇俏的有,小鸟依人的有,泼辣妩媚的更有。可为什么是她,怎么就偏偏是她,让他无法忘怀,让他拼了命也甘之如饴的守护。
至他出生起,这数十万年的日子里,他从不知何为快乐何为痛苦,若非在昆仑虚与她相见。他想,这次历劫,最大的收获,不是飞升神君,不是荣誉三界,而是让他遇见了她,这种单纯的遇见,让他如获重生,让他想不顾一切的带她出现在世人面前,刻上他蓝倾丘的烙印。
若是你们体会过我曾经的难过,便不会这般指责的说我执念太深,若是你们曾体会过我的孤独,便不会问我为何偏偏非她不可。
蓝倾丘伸出手缓缓合上夏宛容的双眼,将他的尸身保存起来,唤来仙鹤,将夏宛容送往虚弥。
“天君放心,蓝倾丘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守护天下苍生,决不让韩谦踏入天宫一步。”
蓝倾丘朝天君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师傅的死,珞珈山的覆灭,统统皆是因他而起,如今又多了一个夏宛容。他常常想,若是当初没有在昆仑虚遇上她,是不是便不会发生如此种种?
可那是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叫嚣着,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即使前路已覆......
他行走在大千世界,孑然一身,遇人无数,美貌者有之,丑陋者有之,心善之人有之,邪恶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可他从未迷惑过。他知道,无论他走到哪里。走了多远,他心中的那个人都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虽然他们从未相见过。他相信,她定会与他等着她找寻她一般在等着他找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