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还不到傍晚天色便整个暗了下来。陆问薇双手拢在披风中,即便是寒风如刀,她依然将脊背挺得笔直,不曾瑟缩半分。
“薇儿……”
一声轻唤让陆问薇止了脚步,她回头看去,只见楚重华立于身后,手上还执着一支竹笛。这竹笛原本通体碧绿,而眼下其色泽黯淡了许多,面上却是光滑无比,显然是被常常拿来于手中摩挲吹奏的缘故,竹笛一端还缀着一个简单的红色流苏吊坠,因有些年头,自然也褪色了不少。
一身锦衣华服的楚公子,手上这只竹笛却是简陋的令人发指。
楚重华见陆问薇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竹笛上,指尖一转那长笛挽了个花,又稳稳落在掌心:“薇儿可还记得这个?”
陆问薇垂眸一笑,点头道:“难为表哥还留着,这么多年了,笛音竟然还是分毫不差。”
楚重华将竹笛横于面前仔细看了眼到:“这苦竹是你亲手选的,笛子是我俩一起做的,便是这流苏络子也是经你的手系上去的,我又怎么会不留着?”
陆问薇视线淡淡扫过那竹笛,跟着楚重华的话不由得也起了几番思绪,许久才道:“只可惜到底是用了这么久,笛音虽无太大偏差,却也不比新笛子声色清泠,改日问薇再送表哥一支更好的。”
楚重华摇头,心头略有几分苦涩道:“无需,不会有比这支竹笛更好的了……”
陆问薇垂眸,长而疏的睫毛掩映住眼中神色,语气越发轻柔道:“这竹笛跟表哥已经不再相衬,无论是竹身用料还是做工,都已经不行了。表哥,换个更好的吧。你笛子吹得这般好,若是无一个更好些的竹笛相配,倒是可惜了。这支……就放下吧。”
楚重华握住竹笛的手微微紧了紧,面上笑的依旧和煦:“若是我不愿换呢?”
陆问薇抬眸正对上楚重华的眼睛,只见那犹如点漆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固执,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而去。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凉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陆问薇的声音极轻,像是无意飘入他的耳畔。楚重华看着那个挺直的背影逐渐走远,却仿佛已经窥看不出记忆中那个少女的温婉多情。
陆问薇到了墨兰苑的时候,邵氏也在那里。丫鬟上前来替她解开外面厚厚的披风,接过她怀中已经不太热的手炉。
邵氏手中端着一只青花小碗,碗中盛着煨的软糯的粥,正一勺勺喂倚在床上的陆启之喝下。
见女儿来了,陆启之神态略有尴尬,下意识推开邵氏的手,招呼陆问薇道:“薇儿过来了。”
邵氏被推开有些不悦,但也不好表露在脸上,只得勉强带笑道:“姑娘怎么这会来了?外面可是冷吧,先喝口热茶暖暖。”
陆问薇抬手阻了送茶的丫鬟,示意她放一旁,对邵氏道:“二娘怎么过来了?”
邵氏轻笑:“瞧你说的,我怎么不能过来了。老爷病着,我哪里能放下心来。倒是姑娘,不是说自己忙着?眼下抽出空来了?”
陆问薇不理会邵氏话中带刺,只是语气平淡道:“父亲这边有我呢,二娘不必担心。这天气冷,地上又滑,二娘还是莫要来回走动的好。况且二娘再过两月就临盆了,总是要多顾及些胎儿,您说是不是?”
陆启之也点头对邵氏道:“薇儿说的有理,你这样太冒失了,这外面天色又暗,做什么非要跑来。”
邵氏一听这话,将手中的青花小碗一撂,掩面抽泣道:“我还能做什么跑来,可不就是因为放心不下老爷么。反倒似我不是了,惹得眼下姑娘老爷都埋怨我……”
陆启之忙将手轻抚在邵氏背上,哄她道:“这好端端的说着话哭什么,我与薇儿都是为你思量,哪里是埋怨,你不要多想。快别闹了,当着闺女的面,像什么话。”
邵氏闻言哭的更厉害了:“老爷便是觉得我丢人了?自打老爷病了,我一天天的吃不香睡不着,这小的又是个活泼的,每天在里头翻腾的厉害。我左右放心不下,才总想着过来照顾老爷的。如今可好,落不到老爷一句体谅就罢了,反而怪起来我来。”
一面是怀有身孕的娇妻,一面是疼爱的女儿,陆启之一时间即是尴尬又是着急,只得压低了声音温声劝慰着邵氏。
陆问薇见状上前道:“二娘快别哭了,这般可是对胎儿不好。父亲与我都是一心为二娘身体着想,二娘也该明白才是。父亲这病要静养,由我在这照顾就行。二娘当务之急是好好养胎,早日给我添个兄弟,也给陆家添个子嗣继承香火家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