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天光转亮。
留云褪去真身降临地面来到炼缺跟前。
炼缺正陪着离苑料理怀瑾的尸身。
“炼儿,为父这儿有颗龙髓丹治伤最是好用,快让重黎魔尊服下吧。”
炼缺接过龙髓丹,一脸惨淡,“爹爹……”
留云握住炼缺的手,神情温柔,“炼儿,生老病死逃不脱因果轮回,还需看淡些……”
“我省得。”炼缺将丹药递与离苑,“离苑,你伤重,快快服下吧。”
离苑服下丹药,兀自运力将那丹药化解于脏腑之中,不足三刻,内腑中的瘀伤便好了大半,吐出一口浊气,笼眉躬身道,“今日救命之恩来日再谢。”
留云欠身还了一礼,言语谦逊,“小事一桩,魔尊莫要记挂在心,丧亲之痛,还请节哀。”
离苑闻之,目色浓重,掐出一道法诀,虚空一抓,收了怀瑾的三魂七魄放入玉瓶之中,手心里化出一朵蓝焰,轻轻一吹,裹住了怀瑾的身子,烈焰中,怀瑾的尸身瞬间化作齑粉,离苑收了骨灰,幽幽道,“瑾儿最爱戏水,待我将她送入海中去。”
炼缺回身轻揽住离苑的肩,“离苑……你打算将怀瑾的魂魄送归何处?”
“小炼……瑾儿的魂魄日后还需交由我师兄处理……”离苑形容哀伤,攥住炼缺的胳臂将之紧紧抱在怀中,低头埋在炼缺肩窝里再是不言语。
这一天,是他两万年来过得极为艰难的一次。
他在多年宿敌跟前,眼睁睁的失去了最疼爱的后辈。
他也在多年宿敌跟前,眼睁睁看着最爱之人情迷之时深情的唤着别人的名字。
而今,他虽抱着至爱,可叹人心不属他……
心中积存太多苦楚无法言明。
无奈,苍凉,失落,悲恸……种种混杂在一起,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叫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炼缺乖顺的任离苑搂着,一动不动。
良久,离苑松了手,双目通红,深深看了炼缺一眼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炼缺肩上,喑哑道,“穿上吧,你身上脏了……”
炼缺垂首看过一眼,想起此前那一段荒唐事,羞赧不已,撇了头,见留云一脸了然的立在不远处含着笑。
炼缺迎上前去,肃清了嗓子,问道,“爹爹金龙化身,孩儿还不知爹爹是何时突破雷劫的?”
留云睼了一眼,“你与云华走后不久,我便感悟到真机天运,终是突破了九重雷劫化成真身。”
“爹爹得偿所愿,孩儿倍感高兴。爹爹怎知我出事了?”
“我几日前突感心绪不宁,猜到定是你遇上了劫难,这才赶忙跨海过来看看,不想还是来迟了一步。”
“爹爹……”炼缺说着,言语哽咽,“大哥他……”
留云垂目,“炼儿,毋须多说,我……已知晓了……”
炼缺暗自吞下眼泪,抽出帝休来回抚摸着,沉思良久,取下了剑穗,将帝休递与留云,“爹爹……经此一役,孩儿思来想去,还觉得此剑最适合留在爹爹身旁……”
“离苑,你对此不会有异议吧?”
离苑摇头叹道,“帝休已是你囊中之物了,何须问我?”
“那我便收下此剑了。”留云接过帝休,手指刚触到剑柄,那帝休便逸出灵光,发出一声争鸣,留云百感交集,摇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帝休的剑鞘来回摆动,频频示意。
炼缺从旁苦叹一声,“爹爹莫要这般说,我想……这定是大哥一生的心愿……”
留云抬头,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线浅淡的哀伤,“炼儿,儿女情长最是伤人,一厢情思若得不到回应,只能付诸东流,还不如孤身一人来得自在……”转而看了离苑一眼,语重心长的道来,“炼儿,你这回开塔放出凶兽,已酿成恶果,日后必定劫难重重,还须你自身化解,你要多加小心,不能指着为父每次出面救你,大道上的艰难险阻还需你自己亲身克服。”
炼缺颔首,“孩儿明白。爹爹现今身在何处?”
留云盈盈一笑,“为父日前仍在瀛洲岛清修,我不久前才刚归列仙班,受东华大帝封赐,掌管归墟海域,不日便要回去归墟受命了。”
“爹爹,可否答应孩儿一个请求。”
“你有何事?”留云眉目柔丽亲切,轻扬的嘴角里含着一丝未明的了然,比起往日更多了一分飘渺端庄的神采。
“爹爹,离苑如今伤势还未痊愈,又身处困境,那九幽为了须弥芥子野心勃勃,我想让爹爹代我照顾他一段时日。”
离苑听之,急忙拉住炼缺的手,皱眉道,“小炼,你这话是何意思?难道……你是不打算随我同去瀛洲?如今为了救我,你闯下这样的大祸,上清门那些臭道士岂能容得下你?”
炼缺抽出了手,神色坚定,“离苑,先才我爹爹已答应了会好好照管你,你既无生命之忧了,恕我此回不能随你同去。我出行之前答应了师父一定会回去止水峰,如今师父还在山中等着我呢,眼下这边事情已了,我怎好再让他为我担心?还有岷禾,师父还在替我照管,你如今伤重,就先随我爹爹同去吧,事不宜迟,待后方又有人寻来,岂不要再添烦乱?”
离苑虽是万般担心不舍,却见炼缺心意已决,看了又看,终是吞下一肚子话,只道了句再会,便径直来到留云跟前。
临行前,留云按住炼缺的肩膀,颇感欣慰,“炼儿,你如今懂得担当是件好事!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重黎魔尊的。这便去了,日后有难,可来瀛洲寻我!”说罢,青云腾起,化作一条金龙,载着离苑驾云离去……
炼缺送走留云离苑,心知接下来还有一场是非等着自己,整顿了心思往五道塔的方向奔去。
也不知五道塔那儿现下是个甚状况?
这厢先略过不表。
却说清云子联合上清门的玉隐子领着众弟子正与妖兵交战。
混沌,饕餮,魍魉三凶兽刚从塔中放出,意识不清,只任凭妖性一顿胡作非为,谁人也拦它不下。
山林涂炭,百兽惊鸣。
便见那兽潮一波接着一波,牛鬼蛇神,各色模样。
一倾城绝世的少女独立高空,冷漠的睥着下方,指挥着妖兽进攻。
两方胶着已是三天三天,双方死伤无数。
妖修一脉盘踞南域亿万年,积淀之深道魔两派皆望尘莫及。只是妖修碍于难求灵慧,大部分仍只是单纯兽类,如今交战时,数量上却远远超过了道门弟子。
如此激战,到了最后道门终是有些吃不消。
“擒贼先擒王,如今混战之中,我方弟子伤亡惨重,若不及时截断此回祸乱,保留实力,怕是中了妖修的圈套了。玉兄,这次事故既与我那枚佛心木有些关联,便容我上去会一会那妖女,你且在下方带领弟子们将那些妖兽缠住。”清云子瞧着云端上立着的那一名少女,隐隐觉得面熟。
“你去吧!且小心着!”
清云子近身来到白玄韶跟前,“妖人,修行不易,你既已化人形,修来灵慧,却徒造杀孽,惹来一场灾祸就不怕天道降下报应?”
白玄韶冷冷瞟了一眼,“臭道士,废话少说!你道门仙修从来不将我妖族的生死看在眼里,我兄长被关在塔中两万年无人问津,华夏道门如今式微,成王败寇自古以来便是不二法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时候与我讲这些臭道理有何用处?”说着,手中幻出一道白绫,顺势朝清云子攻来。
那白绫甚是飘逸灵巧,化成绕指柔,意欲缠住了清云子。
清云子久逢战事,自是懂得避让,借风轻轻一避,躲开了白绫。却不想那白绫顺势砸落在地,如同一把利斧,将地面砸了一个大坑。
顿时火光一闪,烟尘四起,清云子掐出法诀,袖袍一收,风云立时变色,他立在云端,那袖袍滚滚震荡,空气皆倒灌入他的袖中,烈烈作响,他轻喝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