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听了秦羽瑶的话,直是笑道:“你以为我要你赔一千两银子啊?”
“嫂子快别说了,叫人心里怪怕的。”秦羽瑶玩笑着道,拉着她们到屋子一角的储物架前面,指着上头摆着的六匹绸缎,说道:“嫂子看上哪一匹?”
“哎哟,这样好的绸缎?”几名妇人只见到那几匹绸缎后,顿时间两眼放光,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一拥而上冲着储物架去了。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直是稀罕得不得了。
“秦氏,一尺卖三百三十文,这话当真?”一个妇人道。
秦羽瑶点头:“自然当真,我岂能胡说?”
“好,这一匹绸缎我全要了!”一个嫂子抱起一匹桃红色的绸缎,死死地搂进怀里,仿佛怕别人抢似的,“十两银子啊,回头我就给你送来。”说着,抱着绸缎急急往外走了,仿佛怕秦羽瑶后悔似的。
其他人一见,也都开始争抢起来:“我看上这个!”
“这个归我了!”仿佛说得晚了,便没有份了似的。
秦羽瑶从前便知道,女人碰见打折的东西,那简直就是完全没有理智的。没想到来了古代,竟然也是一样,心中啧啧了几声,问道:“嫂子,你们难道也要整匹?”
刚才抱着一匹绸缎走的妇人,家境十分殷实,而且有个闺女就要说亲了,此时买了囤起来给闺女做嫁妆是极好的。而剩下的这些妇人,就没有必要了。
果然,几人顿了顿,抱着绸缎的手微微松开:“哎,我倒是想要整匹,这样好的绸缎啊,这样便宜的价格呀,错过了今日可什么时候再见到呀!”
“哎,都怪我家那位,没用的东西,就赚得几个小钱,害得老娘想买匹绸缎也不行。”又有一个妇人松开了手里的绸缎,“秦氏,你给我裁三尺吧。”
“也给我来三尺吧。”三尺虽然不多,却也是一两银子呢。这也是她们所能自主决定的最大的数额了。
秦羽瑶干脆利索地点头:“行。”接过绸缎放到床上,取了剪刀来,按照她们的意思,一人裁了三尺布。
郑家嫂子最后也来了三尺,她们将绸缎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塞进怀里,然后说道:“一会儿我给你把钱送来。”
“哎,行。”秦羽瑶应道。邻里邻居的,她倒不怕几人赖账,毕竟可不是人人都像孙氏、王氏那样不要脸皮的。送走几人后,秦羽瑶喊了宝儿回家,只听宝儿不解地问道:“娘亲,刚才有个阿婶抱着咱家的布走了。”
他有些奇怪,娘亲怎么叫人把家里的布抱走了呢?秦羽瑶弯下腰,捧住他的小脸道:“乖宝贝,娘亲把布卖了,换了银子,改日买辆大马车,带着宝儿住到城里去。”
“啊?娘亲,住到城里,就能天天看戏了是吗?任叔叔是不是就住在城里?我们以后就能经常见面了吗?”宝儿一听要去城里,顿时兴奋起来。
“是,就是宝儿想得那样。”秦羽瑶笑着回答。领着宝儿走回屋里,把余下的绸缎全都收起来放在储物架上,心中想道,反正这些东西占地方,日后进城时带着也不方便,不如全都卖了。
此刻,秦羽瑶不禁又想起任飞烨,如果他知道送自己的东西,都被自己给卖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等下次见到他,请他吃一顿好吃的,给他赔个礼道个歉吧。秦羽瑶揭开小篮子上的布,将里头的两块豆腐端出来,放在案板上,开始切了起来。
每一块豆腐都切成小方块,然后盛在碗里,又泡了两朵晒干的木耳。刚做完这些,便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了声音:“秦氏,我来了。”
秦羽瑶放下刀,抬头从窗子里看过去,只见方才一个买了绸缎的妇人走了进来,而她的身后,竟然跟着另外一个妇人。秦羽瑶走出去,笑道:“嫂子动作可真是快。”
“那必然是,我可是最欠不得别人一点东西的。”那妇人说完,将手里的一角银子递给秦羽瑶。不等秦羽瑶接过,忽又收了回去,朝秦羽瑶挤眼道:“我可是给你又带来了一个买主,你要不要给我便宜点?”
呃?秦羽瑶怔了一下,看向新来的那位嫂子,笑了一下:“嫂子快请进。”
“你这人,真是实诚。”刚开始说话的那位妇人,抓过秦羽瑶的手,把一两银子拍进她的手里,然后抬脚往屋里走去:“走,咱挑布。”
秦羽瑶捏了捏手里的银子,跟在后头走进屋里,等那妇人挑完了布,便裁下来给她。这妇人却是带着银钱来的,也是裁了三尺,然后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喜滋滋地走了。秦羽瑶送两人到院门口,只见两人还没走远,不远处的小道上又来了两人,不由得眼中露出奇异。
莫非,今日这些绸缎,都能够卖出去不成?只等到那两位妇人近了,连忙笑着迎道:“两位嫂子,你们也是来看布的?”
“没错,我听她们说,你这里卖的绸缎,三百三十文一尺?”走近的两个妇人说道。
秦羽瑶点头答道:“咱们乡里乡亲的,嫂子们肯买我的布接济我便是情分,我哪里敢卖高了?”
“瞧瞧秦氏这张嘴,就是会说话。”一句话说得那两位妇人高兴起来。原本买打折的便宜东西,说起来其实有些不好,是不是说她们买不起贵的,只能买便宜的?然而被秦羽瑶这么一说,却成了她们心地慈善做好事了。故而此时,心情好了一大截,每人买了三尺布走了。
于是,秦羽瑶一整个晌午,都在卖布了。几乎村里大半的妇人都来了,若不是秦羽瑶藏着,只怕一块布片都留不下,全都卖出去了。
宝儿喜欢其中的一匹天蓝色绸缎,秦羽瑶留了一丈出来,给宝儿留着做衣裳。又留了另外一匹玫瑰色的绸缎,也是留了一丈出来,其余全都卖掉了。
一共差不多是五十两,秦羽瑶收起这些银两,藏在屋里隐蔽的地方,然后看着空空的储物架,终于舒心地笑了。被孙氏和王氏摸过的痕迹,终于不在了。
此时,也已经到了晌午,该做午饭了。秦羽瑶收拾收拾东西,挽起袖子,走到院子外头,开始收拾那些河蚌。经过一晚上再加一上午的浸泡,河蚌已经吐出许多污泥,堆积在盆子底下,一团团一缕缕絮状物。
秦羽瑶端起盆子,往河边走去,倒掉里头的水,只留下一颗颗大蚌在里头。要想撬开河蚌的壳,放进热水里煮是个好办法。不过如果那样的话,里头残存的污泥就不好去除了。秦羽瑶打算把河蚌的壳撬开,挖出肉来洗净。可是,那把从闲云楼得来的匕首已经被思罗弄断了,被秦羽瑶丢弃在河边,没有捡回来。
想到这里,秦羽瑶站起身,朝大柳树那里喊道:“思罗!”
大柳树上的枝丫颤抖了下,然后思罗从树上跳下来,走过来道:“什么事?”
“借你大刀一用。”秦羽瑶伸出手,表情淡淡地道。
思罗摸着腰间的大刀,问道:“你要做什么?”
“撬蚌壳。”秦羽瑶指了指地上盆子里的河蚌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思罗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抽搐了一下,然后才摇头道:“不行。”他的刀可是宝贝,只能饮人血,才不做这种俗事。
秦羽瑶冷笑一声,道:“那你把我的匕首还来。”搞了破坏还不赔偿,又想好吃好喝地待下去,哪有这么美的事?
果然,思罗语塞,心里纠结起来。然而他看着秦羽瑶脸上的冷笑,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她就是故意的。可是叫他用自己心爱的大刀做这种事,又十分不情愿,于是想了想,道:“我用别的法子给你弄开,行吗?”
秦羽瑶挑了挑眉头,答应了:“行。”她曾经也是武者,自然知道兵器对于一个武者而言意味着什么。只见思罗不愿,便也没有强迫:“这些河蚌,全都交给你了,你把蚌壳弄开,不许伤到里面的肉。”
“嗯。”思罗点了点头,走近了蹲在盆子旁边。秦羽瑶抱着手站在不远处,饶有兴味地看着思罗,他打算怎么弄?
只见思罗蹲在盆子旁边,半晌也没有动静,就在秦羽瑶打算提醒他别磨叽时,思罗动了。却是拿起一只河蚌,放在手心里,然后右手并掌,用力拍向河蚌。
顿时间,河蚌上方的壳立即碎了,思罗抬起头来,有些怯怯地看秦羽瑶一眼。只见秦羽瑶没有动怒,便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碎掉的蚌壳拣出去,只留下面的半只完整的蚌壳,与完整无损的蚌肉。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思罗越看越觉得,秦羽瑶应当是满意的,便抬起头问道:“这样行吗?”
秦羽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然后看着思罗低下头去,把弄好的河蚌放进盆子里,又拿起另外一只,如法炮制起来。
此时此刻,在秦羽瑶的心里,却不是表面上的那样平静,而是十分惊讶!这个思罗,简直就是干活小能手!以后再捉了河蚌,一定交给他来弄!
嗯,有功夫在身的人就是好,如果可能,秦羽瑶真想问那神秘男子,把思罗要过来。这个念头闪过,秦羽瑶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实施计划,达成这个目标了。
就在秦羽瑶出神之际,思罗已经飞快地把河蚌弄好。每个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半片蚌壳上托着白嫩的蚌肉,别提多可爱了。
思罗蹲在地上,有些讨好地看着秦羽瑶,那表情简直像极了小狗,令秦羽瑶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
“嗯,不错。”秦羽瑶不吝地夸赞道。
思罗终于呼了口气,站起来,犹豫了下,问道:“你不生气啦?”
“怎么可能?”秦羽瑶挑了挑眉,“你可是害我被人偷窥洗澡,又弄断我的匕首。”
思罗挠了挠头,心中想道,她跟主子连孩子都生了,被主子看一眼洗澡又怎么了?便道:“那匕首,我再赔你一把,行吗?”
“不能比那把差,必须要好的。”秦羽瑶立即道,“嗯,就要闲云楼的云鹰的那种。”
“这个……”思罗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愿意?那午饭的菜就没有了。”秦羽瑶弯腰端起盆子,就往院子里走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思罗眼看着白生生的河蚌,哪里不知道秦羽瑶中午要做好吃的?他心里已经馋了,连忙解释道:“那种东西虽然好,但是不好做,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给你一把比那个更好的,怎么样?”
“哦,是什么样的?”秦羽瑶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放松,故意唬着脸。
思罗赶忙说道:“是我们师门传承的一件宝匕,极其轻薄锋利,你绝对喜欢。”
“当真?”秦羽瑶顿住脚步,转过头看着思罗问道。只见思罗点头,故作思考了下,也点头道:“那好吧。”
听到秦羽瑶如此说,思罗终于松了口气,走回去跳回树上了。
秦羽瑶端着河蚌走进屋里,打量着满盆的蚌壳肉,不禁又感叹起来。把盆子放在灶台上,然后一手拿着蚌,一手拿着刀,开始一只只把蚌肉削出来。
削了满满一大碗蚌肉,秦羽瑶倒回盆里,用盐水清洗起来。然后剪开蚌的肠道,把里面的黑色污物全部清洗干净,然后一只只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敲起来。
宝儿抱着小白在外面玩,听到屋里“咚咚”的声音,不由好奇地走进来,看着秦羽瑶的动作,好奇地问道:“娘亲,你在做什么?”
“娘亲在敲肉。”秦羽瑶说道,“把肉敲松了,吃着比较软嫩。”
“哦。”宝儿吧嗒了下嘴,眼睛里放出馋兮兮的光泽。
秦羽瑶有些好笑,说道:“去外头玩吧,娘亲做好了叫你。”
等蚌肉全都敲过一遍,秦羽瑶把蚌肉放回碗里,然后蹲在灶边开始生火。等烧开水后,把洗净敲松肉的蚌肉放进水里焯了一遍,然后捞出来晾着,等温度降下来后,便把蚌肉切成小块。舀出锅里的水,烧干锅后倒入油,等葱姜爆出香味后,加入蚌肉炒了起来。
炒过几遍之后,加入四碗水进去,又把木耳切碎了放进去。生火煮了大约两刻钟后,加入豆腐、细盐、白糖等调料,又煮了一刻钟左右才出锅。
当锅盖掀起来的一刹那,在院子里玩的宝儿“哇”的叫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娘亲,是好了吗?”
“嗯,好了。”秦羽瑶闻着锅里的香味,此刻也十分期待,这样纯天然的野味,本身就是难得的好食材。何况与豆腐一起炖汤,滋味儿肯定十分鲜美。她先舀出半勺汤汁,放在碗里吹了吹,然后小小地抿了一口,顿时两眼一亮:“不错!”
“娘亲,娘亲,宝儿也要喝。”身边,宝儿仰着小脸,馋兮兮地扯动着秦羽瑶的衣角。
秦羽瑶不由好笑,弯下腰把碗喂到他嘴边:“有点烫,小心点喝。”
宝儿哪里顾得,这香喷喷的味道直是叫他口水都快出来了,立刻大大地喝了一口。顿时,微微有些烫的汤汁灌入口中,他呜呜叫着却舍不得吐,大口吞咽下去。末了咂了咂嘴,直道:“娘亲,好好喝。”
“锅里多着呢,娘亲给你盛。”秦羽瑶笑着说道。
屋里头,娘俩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好不尽兴。只把院子外头,躲在大柳树上的思罗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此时此刻,思罗心里对自己也是有些瞧不起的。从前的时候,他也被主子派去做任务,那时节餐风饮露也是有的,也没有觉着多么辛苦。可是,自从保护秦羽瑶以来,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娇贵了呢?仿佛对口腹的需求,变得格外旺盛了些。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小黎,只见小黎仍旧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对不远处的小院子里飘来的香味无动于衷。但是,思罗此刻,却对小黎升起一丝同情来。他现在无动于衷,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被秦羽瑶养刁罢了。等到胃口被养刁了,而那时主子又撤回了任务,小黎可怎么办?
正想着,忽然嗅到香味飘近了,他收回心神往下头一瞧,果然只见秦羽瑶端着两碗香喷喷的汤过来了。不等秦羽瑶开口,思罗便跳下树来。而小黎也知道了这个任务的规律,每到吃饭的时候只管跟着思罗下去吃就行了,于是也跟在后面跳了下去。
秦羽瑶把两碗汤递给两人,小黎接过之后没有客气地咕咚咕咚饮尽了,一滴都没有剩。而思罗喝了一口蚌肉豆腐汤,只觉鲜美得无法言说,不由得又想起身在京城的主子来。
秦羽瑶眼瞧着思罗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不由得想笑,她还猜不出他的想法?眼珠转了转,很干脆地给他台阶下:“你想端给你的主子吃?”
“嗯。”思罗点头道。
“没有了。”秦羽瑶回答得一如她问的那样干脆。
“啊?”思罗的语气中不无可惜。甚至此刻,他心中有些纠结起来,是自己全部吃掉,还是给主子送去?原本这样的问题,他是根本想也不必想,一切以主子为重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也生了这些小心思?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思罗忍住馋虫,偏头对小黎道:“我离开一下,你在这里好好守着。”说着,抬脚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