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朗声道:“天下万民皆知臣妾身孕的消息在先,而此刻却是慧妃先行足月产子。皇上是天下至尊之人,但皇上的妃嫔竟然要隐瞒怀孕的消息才能够平安生下孩子。聪明一些的百姓会认为宫闱险恶,宫中女子受奉圣夫人压迫只得苟且偷生。而愚钝一些的百姓大概会认为慧妃的孩子并非皇室血脉,否则怎会事先也未曾有消息,突然之间就生下了皇长子。”
张嫣顿了顿,“众口铄金,无论如何,流言都会对皇室不利。皇上可曾想过这点?”
朱由校被张嫣的一大通话搞得糊涂了,他困惑地歪着头,理不清楚其中因果关系。但他毕竟听得懂张嫣最终下的结论。
因着钦天监那则预言,他一向都比较信服张嫣的说法。此时听她一说,立时有些动摇。
“那依皇后的意思,朕应当怎么做?”
“臣妾愚见,皇上只需下诏禁止知情的宫人们对外泄露此事,待过多几个月,臣妾的孩子降生后,一并宣布,只言慧妃的孩子是皇上的第二子,如此自可规避百姓异言。”
朱由检在旁听得真切,知道这才是张嫣最终的目的,他的目光定在张嫣面上,然而完全看不破她的想法。
朱由校本就不懂这后面的利害关系,听张嫣说只需一道口谕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件事,看弟弟也没有说话,毫不犹豫答应了。
张嫣目的达到,即便告退,从乾清宫出来后,只觉外头气息清爽宜人,深深吸了两口气,不禁微笑。
下了玉阶,本打算直接乘步撵回宫,不料突然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张嫣回头看去,朱由检竟追随而出。他快步行至张嫣跟前,对张嫣作了一揖。
方才在暖阁内因惦记着慧妃的事,没有认真注意他,现下放松下来看他,才发觉一年多未见的他的个子已经长开。
张嫣可以感到邱贵在不远处盯着这边的目光,此时不好与朱由检多说,便客气疏远地道了声“信王”。
朱由检从小生活在朝不保夕的环境,极会察言观色,现下立即察觉张嫣有所顾忌。扫眼看了一圈跟她一同前来的下人,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低声道:“方才皇嫂是为了什么?”
张嫣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只需知道,本宫并无害他人之心。”
朱由检愣住,张嫣却微笑朗声道:“本宫腹中胎儿康健,劳烦信王关心。只是本宫孕中易乏,现下要回宫休息,不能陪信王说话,望信王能够谅解。”
朱由检沉吟一瞬,颔首答应。目视着张嫣上了步撵,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他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从上次飞镖传信之事他就开始疑惑,张嫣以他皇嫂的身份,本可以召见他去宫中直言,或是像上次一样找个机会“偶遇”他,但她最终选择了最麻烦的法子。这是不是证明,她没有办法直接接触他?
刚才那一碰面,张嫣疏离的态度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想。可是她贵为皇后,还有谁能够钳制她,让她心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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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难得有旨意,宫人无敢不遵。慧妃的事被瞒下来,张嫣松了一口气,家族应当暂时不会动慧妃的孩子了。
解决了慧妃的事,张嫣也开始安自己的胎了。
张嫣的日常用具全都由语竹亲自用滚烫热水洗烫过;房间内禁用香料;每日送来的炭火都会由邱贵细细检查确保无异状;一应饮食全由自己宫中小厨房准备,从买食物到准备食物,全是邱贵安排的人。张嫣虽不喜被家族控制,但有他们这层保障,确是安心许多。
张嫣可以清晰地感到肚子里的小生命一点一点地在吸取母体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成长。
如此过了一个月,张嫣见走廊里的花隐隐有些颓势,才发觉春日将逝。她不禁感概光阴荏苒,这已是在宫中的第三个春季,似乎昨日才及笄,结果马上就要迈向桃李年华。
张嫣心念微动,她身孕已满六月,胎像稳固,多走动反而对胎儿有益,在这春光仍明媚的日子,她不想全耗在坤宁宫里头不见天日,于是吩咐摆驾宫后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