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乾清门,眺望远处的岿然而立乾清宫,然则脑中浮现的不是哥哥朱由校的面容,而是张皇后心事重重的侧脸。
朱由检与哥哥一同长大,哥哥的德性他一清二楚,他不指望哥哥能迷途知返,匡正社稷。而自从得知张皇后有孕后,他便想着,或许可以扶植皇侄,让他成长为一位称职的帝王来接管大明江山。
由此,他忽然明白过来皇后当初指点自己读书的原因。但他又觉得荒谬,那个皇位,怎么排也轮不到他身上,第一顺位继承人只能是皇后肚子里那个小家伙。
他相信以张皇后的聪慧,定能培养出一位适合那个皇位的帝王。如此想着,朱由检十分期盼小皇子的出生,对将来的日子悠然神往,心情舒畅,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忽然遥见一人从乾清宫门内出来。朱由检不需要细看,也认得出那人的身影。
他面带最为客气有礼的微笑,加快步子迎了上去。主动打招呼道:“魏公公。”
魏忠贤见是朱由检,脸上也堆了笑:“参见信王殿下,上次的事,若不是信王殿下相助,小人早就被那群朝臣逼得毙命。一直没有好好感谢过您,现下特在此谢过。”
“魏公公太客气了,皇兄十分欣赏魏公公,本王不过是尽臣弟的心罢了。”
魏忠贤本不知朱由检为何相助自己,对他还有几分保留态度,现下听朱由检这么一解释,疑虑顿时去了大半。
魏忠贤似随口一提般说道:“今日司礼监处理了一个累人的活,先皇时期的赵选侍,就是如今的赵太妃,她在前朝时与宦官行不轨,于妇德有亏,只是皇上一直惦记着往日的恩情,下不了决断处置她,但宫廷规矩不能乱,只好让小人来干这件事,容她追随先皇同去。”魏忠贤边说边一幅叹惋的模样连连摇头,当然也不忘盯着朱由检的神色。
朱由校笑容不改,点头道:“宫规的确是不能乱。”他感概般叹了一口气,“辛苦魏公公了,皇兄身边还好有你多担待着,近来正逢换季之时,公公劳累之余也要留心自己的身体。”
魏忠贤听了他这番真心实意的关切之余,再不对他有何怀疑,当下客套了几句,即便告辞退下了。
回到东厂后,刚刚坐下喝了口水,便有手下敲门来回报消息。
魏忠贤抬眼瞟了他一眼,他立即答道:“小人负责杨文孺大人府中。”
“如何?”魏忠贤看他没带东西回来,站起来急问道。
他低着头,畏缩道:“东西都在外面呢,成箱的金子,全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魏忠贤颓然坐回椅子上,十指交叉,抵着额头,陷入沉思。
近来几乎操控的一切事情都发展得顺遂心愿,攀附自己之人如过江之鲫般源源不绝。然而他屈尊主动去向东林党人求和,却被他们不留余地地拒绝了。
杨涟不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那些老大臣们纷纷在公开场合表态与他势不两立。
对魏忠贤来说,这件事就是一面白墙上糊着狗屎,清理不掉,又无法忽视,让他挠心抓肺,无可奈何。
魏忠贤不明白,东林党那群两袖清风的家伙,明明位居高官,却绝不拿一分一毫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搞得自身穷得响叮当,要养活一小家子人都有些困难,为何能够抵挡住这么多金子的诱惑。
这一点是魏忠贤想破脑袋也想不透的,便索性不想了。
他握起从未沾过墨的砚台重重往桌上一敲,叫嚣道:“既然他们这么不识相,有敬酒不吃反倒要吃罚酒,那便遂了他们所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