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话终于说完,场面陷入一片短暂的沉寂。燕由笑意逐渐变深,最后撑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一上来就要我死,那我何必再跟你们多话。”他趁着说话间调息,话至一半,抓准时机迅疾从腰间抽出长刀,一个晃影。第一个说话黑衣人来不及看清楚他的动作,刀锋的寒光已直至门面。
燕由没有动杀机,刀上没有杀气,几个漂亮的旋身,以闪电之势接连割飞了数人的耳朵。
燕由本想给他们一点苦头吃,破对方的气势,让对方知难而退。但不料那几个掉了耳朵的人虽然表情痛苦扭曲,耳朵位置血流如注,握刀的架势却没有而受到丝毫影响。数十个黑衣人齐口低喝一声,挥刀围了上来。燕由反手旋身一一接住,登时场面一片混乱,刀锋碰撞,寒光四闪。
燕由起先还能从容接住齐发而至的刀,只是对方配合流畅,毫无破绽,呼往身上的每一刀都直指要害,狠辣无比,一心只为取他性命,时间一长,燕由便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他脑中清晰想起来徐霞客告诉过他,撇开道义之事不论,若在交战中落下风,绝不可逞一时之能而恋战。
然而他方才一时心慈失了先机,眼下这些人的身手虽然全不及他,却遵循玄妙变换的阵法,换了旁人早已变成刀下肉泥,而燕由光是抵挡已到了极限,更别说伤人破阵脱身。
心神恍惚加上体力消耗,一个不留意,手腕动作慢了一瞬,背上靠近肩头处突然辣痛,竟是被人划了一刀。对方所用的刀极其锋利,划开了三层衣服后割开了他的皮肉,深近乎骨,血飞溅而出。
他不为所动,吸了一口气,转身准确格开接踵而至的刀刃。
突然之间,从主屋传来一个苍老沉着的声音:“伤其九分,余一分待盘问。”
燕由冷笑一声,大人物也在这么?只可惜今日是不能得见了。他手腕一扭,左手接过右手中的剑,右手又迅疾从腰间抽出了另一把佩刀。他起了杀心,双手齐发力,横扫一圈,气势如虹,刀锋从最内一圈黑衣人腹部飞速划过。
双手使剑,当世间只有徐霞客燕由师徒二人能做到。手中比旁人多了一把剑,威力便成倍增加。现如用长刀代剑,威力不减反增。
对方众人只被剑气乱了一瞬间,但对燕由来说已经足够。燕由趁这一瞬间,施展轻身功夫,踩上一人的肩膀借力,轻点树干树枝,跃过屋顶上,纵身一跃,眨眼间不见人影。
最内一圈的黑衣人腹部被伤得严重,白着脸跪在地上,余人面面相觑,拿不准主意该怎么做。燕由的武功之高生平仅见,他们皆对刚刚的交手心有余悸。
此时主屋中那个苍老声音冷声道:“追。”
黑衣人们立即听命,有序地沿燕由逃离的方向追去。
从打斗开始,北京的外城就已经失去了宁静。燕由在月下房屋顶跃动的飘然身姿本已够引人注目,更不用说他身后持刀追着的一众蒙面人。
家家户户都被吵醒,但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往外看,唯恐惹祸上身。实在抑不住好奇的人只好悄悄将窗子开一条缝,向外窥探。
再后来,全城的巡夜侍卫都被惊动了,他们追不上燕由,便从四面八方夹击黑衣人,至少也要抓住一个破坏宵禁的元凶。
燕由丢下身后鸡飞狗跳,叫骂声盈空的外城,趁着黑衣人与侍卫两方互相周旋的空当,避过全部人的视线,沿着高高的松树,攀上了正阳门。
正阳门上左右无人,燕由松懈下来,撑着剑单脚跪在地上,不住喘气。他背上一直血流不止,消耗了许多无谓的体力。
燕由点了自己的大陵、曲池、中府、极泉穴,勉强止住了血。他望向头顶的玉盘,恍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八年前的一桩地主农民的纠纷命案,居然阴差阳错地牵扯出了这个王朝背后的隐藏得最深的一股势力。方才是他与对方的第一次正面接触,若不是自己还留着后招,几乎就要折上性命。居然能将手下训练至这等模样,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燕由从黑衣人的说法可知,张国纪道出这个地方并不是为了与他们合伙算计自己,而真的是为了帮自己。他们之所以在那里潜伏等待,或许是白天就已注意到了在胡同口形迹可疑的自己。
燕由还没来得及恢复体力,便听见外城下的声音正蜂拥朝这边靠近。
燕由皱眉,当即明白,是自己不意间留下的的血迹为他们指了路。
他左手下方是逐渐聚集的人群与一闪一闪的火把,紧迫而至。他把目光投向右手边,月色下那座巍峨庄重的城池被笼着一层清亮的光芒,仿佛在对他招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