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使出这惊人一剑的人,却并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
她看上去有些讶异,就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剑竟然可以这样快。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她只是想试着斩出第一剑,却好像自然而然地斩出了第二剑、第三剑……在那翠竹倒下之前,足足斩出了一十五剑。
她突然想起她在负心楼的时候,欢夜来当着刘二先生、废公子和那个孟女侠的面,说她的武功在他们三人之上。她一直以为那是个笑话,现在却好像有些明白。
小白师父的剑法其实早已教给了她,剩下来的,仅仅是“运用之道,存乎一心”。
她忍不住想笑自己,当初竟会在萧易寒的面前失去了信心。
然后笑容就变成了悲哀。
她慢慢道:“我该走了。”
她的两眼甚至没有看孙巨侠。
她离开了听竹轩。
当她穿过孙府大门的时候,白思微看见了她,就追到了大街上,全然不顾旁边四个仆妇惊讶的眼神。
沈青青见追出来的是他,就停下了脚步,道:“多谢。”
白思微道:“这不算什么。和姑娘交手的时候,我就知道姑娘绝不会做那样的事,定是世叔误会了姑娘。”
白思微虽是指法名家,兴趣却只在书画琴棋,就算真有人能看出那把剑是不是赝品,也只能是旁人,不会是他。这一点沈青青心知肚明,所以才要向他道谢。
白思微道:“姑娘打算往哪里去?”
沈青青沉默半晌,道:“负心楼。”
她也想回苏州去,但那小丫鬟没能把她的话带到,她只能亲自去带。
白思微轻轻一皱眉,道:“姑娘说的,可是那间吃茶百两,住店千两,一个月只助三个人的负心楼?”
沈青青道:“正是。”
白思微道:“可惜,姑娘迟了一步。”
沈青青一惊。
白思微道:“我本来也计划去拜访一次,可惜自从三月二十五那天开始,负心楼便歇业了,而且大有人去楼空的迹象。”
沈青青沉默了。
“难道萧易寒和公输崇已经要挟了负心楼主?还是说负心楼主也去了洛阳?”
她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她想和欢夜来见一面,不仅想要告诉她那对狡猾父子的事,还想向她打听自己的家事。
当年在她的父母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君观的那三个大人也许知道,却是一定不会告诉她。除去那三人,她能想到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就是欢夜来。这个神秘的女人,虽爱装神弄鬼,却又像是无所不知。
为今之计,或许只有冒险去一趟洛阳了。就算找不到欢夜来,想那洛阳地处天下之中,南来北往之人都会汇集此处,说不定机缘巧合,总会遇见知晓答案的人。
她说:“既然这样,我就去洛阳。”
白思微上下打量她道:“怎么去?我看你似乎穷得身无分文。”
沈青青沉默了。她连去苏州的船费都出不起。半晌,她慢慢道:“腿在我身上,只要想去,总归能去的。”
白思微道:“我的意思是,你若不介意,不妨与我一道去。车马都有了,而且我家在洛阳也有老宅。”
沈青青这才想起,白思微本来就是要去洛阳赏花的。这心高气傲的公子竟会主动伸出援手,她有点意外,也有点感动,正想说些什么,就听白思微又道:“就当是多带个书童。”
若换作其他人听见白思微这话,一定会发火。
但沈青青不是其他人。她没有心思计较这些细节。
她跟着白思微走了。
驿站的外面停着一辆很大很大的马车。
车夫一望见白思微,就道:“少爷……”忽然又看见了沈青青,便不说话了。
沈青青道:“我去寄封信。”
车夫见沈青青走远,就低声道:“陆公子见你不辞而别,又是半天不回,就说你定是又遇见了谁家的佳人,就先走一步了——少爷果然好艳福。”
白思微一听,立时烦恼道:“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其实在旁人眼里,“自以为是”这词总好像用在白思微自己身上还更合适些。
“这是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车夫捧出了一个锦囊,“少爷离开不久,有个天仙似的美人来了,给您送来了这个。”
说这话时车夫的眼睛都有些闪光,好像一回忆起那美人的容貌,他也跟着年轻了十岁。
白思微一见那锦囊就像见到了故人,连忙打开锦囊,取出小像一观,那小像不但丝毫未损,还多了一股异香。“那人在哪里?我要亲自和她道谢!”
“好像和一个丑八怪一起走了。”
“丑八怪?”白思微有些惊奇。
“是啊,”车夫道,“凶神恶煞的,还背着个古里古怪的东西,吓了我一跳。”
沈青青从驿站里走了出来。她并没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
“信寄好了。我们走吧。”她说。
信是寄给苏州老家的,信上只说自己退了婚,交了朋友,打算去洛阳赏花,等到了洛阳会再写信给他们。
报喜不报忧,她觉得这样应该就可以让老家那三个人放心了。
白思微点点头道:“好。”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忍着没说。
沈青青忽然开口了。
她说:“你助我去洛阳,是想化解我对你世叔的误会,是么?”
白思微闭上了嘴,似已默认。
沈青青道:“我对他并无误会,也不恨他。”
白思微道:“我知道。”
沈青青点了点头,上了车。
车夫看着他们两个,竟也有了一些糊涂:
“这姑娘似乎并不是少爷的情人……那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