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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有人楼上愁(1 / 2)

春去秋来。

长安的北里也吹起了西风。

据说古时候的北里本是个很穷的地方。因为有了女人,才渐渐有了不相称的繁华。

有些女人是被拐骗、贩卖到了这个地方。有些是因为家人犯了罪。还有一些是因为生计所迫,不得不主动做起了这样古老的生意。

据说这其中还颇有几位王爷的私生女、没落豪族的闺秀,不但姿色出众,还兼具文采。

本朝开国的时候,不知何故,把宫城建在了北里的对面。

很多大官的住宅,也渐渐往北里这里聚拢来。

也许因为这里的风水确实不错。

也许只因为这里能看到别处看不到的风景——街道上,窗子里,酒宴歌舞中流动的风景。

女人的风景。

在这种地方,活着并不容易。

姿色、才华,都只是给人看的,只有聪明才能让女人活下去。

却也不能让她们永葆青春。

苏娘就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能一遍记住每个客人的姓名,来历,还能从中推测出他们的嗜好。这还不算什么。

她最会下双陆。

对于做她这一行的女人来说,“会下双陆”,并不是指懂规则,或者胜率高。它最主要指的是,一盘双陆会进行多久,客人能从中间取得多大的趣味,最后又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几个曾经在苏娘那里做客的人凑在一起,说起和苏娘下双陆的故事。有的是被苏娘教着第一次下,最后居然胜了。有的平时下遍乡里无敌手,却含恨败了。有的下了一夜,胜负胶着,可是复盘起来,却是很稀松平常的棋路,根本不知自己是怎么下了一夜的。

人们这才发现了苏娘的厉害,却谁也不肯说破。等他们下次到北里来的时候,不自觉就走到了苏娘这里来。渐渐的,就有一些人,即便不下双陆,也带着大笔的茶钱来了。并不为看苏娘,只是想向外人吹嘘,自己曾在全北里最会下双陆的苏娘这里坐过。

这往往是最无聊的时候。

今夜注定是个无聊之夜。

养母和苏娘说,今夜有客在她这一房设宴。来的都是江湖人,江湖中的大名人。

苏娘皱起了眉。

她不喜欢江湖人。

胆子越小的人,越喜欢吹嘘。钱越少的人,越爱讲真情。性子越轻浮的人,越喜欢赌咒发誓。本事越差的人,花样越多。

偏偏最近常来的,都是四样占全的江湖人。

自从今年春末开始,喜欢在她这里借地聊天的江湖人显然比以前更多。而且个个都是一脸紧张,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却几乎没有回头客。

他们来的时候,每个都会随身带着趁手的兵刃。这等事情,苏娘也已经习惯。长安城里什么样的人没有?她的养母只认得钱。至于随身兵刃什么的,养母从不在乎。若是带了,自然是越名贵越好。至少是件随身的大家当,有它在身上,总不会白吃白住。

苏娘却有点怕。

诗人常说,她这样的女人,最怕孤独终老。

但是孤独终老再可怕,也比不上横死于他人之手。

时候还早。

苏娘掩上门,对镜梳起妆来。

门忽地开了。

一个红衣的影子提着一壶酒,从镜中慢慢晃了过去。步履有些踉跄,似已有了醉意。

苏娘看见了,嘴角立刻就勾起了笑。就好像月弯勾上了树梢。

但她没有回头,依旧画着眉毛,笑道:“你还真把我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身后没有回应,只有浓烈的酒香。

“连光明正大从正门走进来的钱都没有,怎么还有酒喝?”

苏娘笑着说了这一局,盈盈转过身来。

上了妆的她,已是长安城里最美的女人。

谁会想到,长安城里最美的女人这里,竟会藏了一个年少的浪子呢?

更何况这里是苏楼。养母最凶,规矩最多,防备也最严的苏楼。

哪怕是王公贵族,也不能把苏楼的女子带出楼去。

哪怕随身带着金山银山,也不能强迫苏楼的女子做她不愿做的事。

曾有个外地来的大官,在苏楼上饮酒,脱了一个歌女的绣鞋。第二天就被一纸诏书贬到了海外,还没到任就病死了。

苏楼四周的大垂柳下面,时而会有几个惨绿少年举头远望,却不上楼,忽然就不见了。据说便是以刺杀为业的“探丸郎”,在楼下张望他们的猎物。

但即便是探丸郎,也从来不敢闯进苏楼动手的。

而那个人就这样走进来了,还好几夜地住在这里。

他第一次来,是在三个月前。那时他那件大袖的红衣还很新,腰带上还嵌着好几块美玉。现在腰带还在,美玉已经没了。

他只有第一次来的时候付了钱。之后就再也没从正门走进来过。

但不管哪一次,他都只到苏娘这里来。却连话也很少说,倒在地上,不多久便睡着了。就好像一只四处游荡的野兽,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窝。

据说野兽总喜欢找安全的地方栖息。

若抛开那些眼睛总是色迷迷的恩客们,苏楼恐怕是长安城里除皇宫以外最安全的地方。

关于这人的事情,苏娘一次也没有声张过。

因为他就算桌上有酒,也不会对她做出越礼的事;就算衣服上会突然多出几道破口,身上也很干净,没有一点讨厌的味道。

更何况他长得也清秀。

他来到这里,似乎只有一件事,就是睡觉。一个人,睡在地上。

看见那人的睡脸,她有时会觉得,这个人就是她养的一只小动物。

说到动物,苏娘这里曾经有一只鹦鹉。但它并不属于苏娘。它是属于苏楼的一件摆设,她也是一样。

养动物的权利,永远只属于那些有家的人。现在她终于感受到了有家的感觉。

——但是苏楼这么多人,为什么独找我一个?

苏娘想了很久,终于有次忍不住问了他。

他说:你不会赶我走。

苏娘听了,心里很有气。但他说的没错。就算他是她不喜欢的江湖人。她也无法赶他走。

因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他已在这里住了好几回。若是声张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更重要的是,她最近也时常糊涂起来,不知究竟是他更依赖自己,还是自己更依赖他。

最近她有时会看着他发呆。

上次她悄悄留了一些点心等他来。他明明很饿了,吃得却很慢。吃完了也不道谢,扭头便睡。

等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下四个字:点心不错。

她一气之下,把剩下的点心全都倒进了马桶。盯着马桶看了一阵,她就哭了起来。

她哭她自己,为什么变得越来越痴。

这已是十天前的事。这十天里的前五天,苏娘希望他再也别来,后五天,苏娘都担心他再也不会来。

今天是他十天里的首次露面。看见他提了一壶酒,苏娘还有些高兴。

她用最快的速度画好了妆,只为能坐在他对面和他喝上一杯。客人马上就要来,时间不多了。她甚至露出了待客时的笑,很少有男人能抵挡那一笑。

但她刚一转过身来,笑容就凝固了。

因为她没想到那酒并不是用来喝的。

那酒是用来擦洗伤口的。

伤口似乎在肩上。她站在他后面,虽看不见伤口,却瞧见了他在皱眉。

那伤一定不浅。他进门时那踉跄的脚步,并非醉酒,而是因为身上受了伤。

苏娘的心中忽然涌上许多情绪。

其中首当其冲的,并不是惊讶,心痛,而是烦闷。

“他是不是和人起了什么冲突?若是那人追了过来,我这里藏了人的事,不就被发现了吗?他这伤到底要擦洗多久?万一客人提前来了呢?”

苏娘装作没看见,轻轻咳嗽一声,笑道:“你前几次来都很巧,不是白天,就是没客人的时候。为什么今天这么不巧呢?”

越聪明的女人越会装糊涂。苏娘当然知道天下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这人以前一定是算着日子来的,就是为了不添麻烦。以他这样的个性,若知道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就算爬,也会爬出去。

果然她话音刚落,这人便提着酒壶,站了起来,道:“不要紧。我不长留。”

窗前立着一扇屏风。他走到屏风后面便不见了,然后便听见了关窗的声音。

苏娘的愿望达成了。她本该高兴。但她心中却没有一点喜悦。

“为什么他不求我?为什么不强留在这里?”

她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盼着他强留在这里。盼着去了解他——她连他的名字都一次也没有问过。

但是在第一眼看到这人的时候,她便想到了一个传闻中的人。

一个曾经名冠天下,又突然恶名昭彰的人。那恶名,竟是因为此人是女子假扮。据说是空心岛打算再次称霸江湖,却无男嗣,不得已便以女儿来冒充。

据说此人以男装行走江湖的时候,就是穿着这样一身红衣。此人的名字,她也一直记得。

“萧凤鸣”。

几个月前,春末夏初的时候,萧凤鸣的身份被笑青锋当众揭穿,人被笑青锋带走,从此下落不明了。按照约定,萧凤鸣应该恢复女子的打扮。自那以后,好几个地方都有人说见过女装的萧凤鸣,却没有一个消息听上去像是真的。

有人说她也许已经在一个没人知晓的地方自我了断。苏娘从来不信。一个敢于像男子一样生活的女子,怎么会为了这点事就自寻短见呢?

更被人津津乐道的传闻,是苏娘从客人们带来的帮闲那里听说的。据说萧凤鸣靠着服药来保持着男子的身形,吃得久了,身上也长出了不该有的东西。因为药里都是些稀有的“补药”,那东西也比一般人更强,狂性发作起来,要吸收七个妇人的□□,才能勉强压制得住。

每每说完这话,帮闲就会掏出一个小囊,对座中的主客说,这里面装的,便是照那药方调配出来的,良辰美景,不可不备……

苏娘每次都听得面露微笑。她心中再清楚不过,这药唯一的作用,就是喂饱那帮闲的腰包。

但现在,苏娘只想着那个红衣的人。

“若他就是她,他……她就是从笑青锋那里逃出来的。在那以后,她一定又经历了许多不堪回首的事。心中也一定藏了许多无法启齿的秘密……如果真的是她,她这样出去也太危险。我不该赶她,该把她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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