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人走光了,徐氏这才把院门合上,这个时间日头已经落下来,天色亦是暗了下来。转身瞧见二丫蹲在井边刷碗,走近前便道:“仔细着洗,别给磕着碰着了,明日清早还得挨家还回去。”
二丫抿着嘴点点头,不答话。
徐氏立在边上瞧了半会儿,心里对这个闷葫芦似的闺女有些不喜,瞅着她干活利索,也就没再说甚折身进了屋。
老李在席上吃了点酒,眼下正歪在土炕上眯眼睛,徐氏推开房门进来,一股子熏人的酒味便迎面扑来,她皱一皱眉头,先是朝着土炕上打鼾的丈夫瞪了一眼睛,随后才轻手轻脚地来到榻前,抬手掀开了帐子。
她的阿荣睡得正香,徐氏眼眸含笑地伸手碰碰他白嫩的小脸,心里满是为人母的柔情。
心里正是柔情四溢时,堂屋里便传来四丫尖细的哭叫声,徐氏面上笑意一敛,扯拢了帐子,转身便出了屋。
“娘!”只得三岁的四丫连忙跑过来,抱着徐氏的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小手指着三丫又是哭叫,“三丫抢我糖吃!”
“娘,是她自个给我吃的,我吃了,她又闹是我抢她的,你可别信她。”三丫走近前道,得意地看着四丫。
六岁的三丫比得四丫高出一个头来,三个闺女中唯独这三丫模样肖似自个,性子也是极讨她喜欢。
不过是小人家的小打小闹,基本每日都要闹个几回,徐氏累了一日,哪里还有闲情同她两个小娃耗精力:“吃了便吃了,今日家中得了不少的礼,明日娘得空了就分下来,还愁没糖吃。”说着又拉了脸,“赶紧回房去,莫吵醒了弟弟。”
四丫瘪瘪小嘴,还想再哭,徐氏便一个眼睛瞪过来,登时不敢再嚎,往娘房里望望,不情不愿地抬腿走了。
徐氏把三丫喊住:“给你妹妹擦了脸,做姐姐的也不知让着点,快回去。”三丫点了头,走到门边将四丫拉走了。
徐氏捏一捏眉心,先去灶下生火烧了一锅水,随后才回屋拿换洗衣物。老李听见开门声,一下便睁了眼睛,含糊道:“几时了?”
“戌时三刻了,挨家挨户都熄了灯。”徐氏合上衣橱,把个长褂子扔在他肚上,话里有些不耐烦,“水烧妥了你先去冲冲,进屋前也不晓得漱一漱口,瞧这满屋子都飘着一股子酒臭味,没得把阿荣也给熏到了。”
“罗里吧嗦!”老李刚小声念了一句,后听徐氏扯到了宝贝儿子身上,登时又变了副嘴脸,站起身便道,“得得得,我这便去,可不能将儿子熏坏了。”
老李一溜烟儿便没了身影,徐氏见他这般笑不是气不是,扭身便在土炕上坐下来,又是忆起白日娘提起的那事儿。
……
夫妻二人躺在榻上,幺子阿荣便摆在二人中间,徐氏把儿子半环在臂里,手上轻拍着儿子。
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打量了老李一眼,才开了口道:“今日办了酒席又费去不少粮食酒肉钱,前几日落雨灶房顶上还漏了,可见是该请了人来修补,当家的现今生意又不好做了,家中儿女一大堆,这日子可怎么个过法。”
徐氏叹着气,老李刚要阖眼,耳边突地钻进这一席话,一时困意也失了,压在心里的烦躁忧愁又是冒了出来:“怎个过法?凑合着过呗,待闺女儿们都大了,一个个嫁了出去,家中自会跟着好起来。”
徐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又是假意出着主意:“当家的也别太愁,真到了揭不开锅时,我便回趟娘家,总归讨些米粮来应付应付该是不会太难。”
徐氏说罢,便等着看老李的反应。
果然,老李这人最重面子,一听她要回娘家讨恩惠,心里的火气便腾腾腾的升起来,白日里定要吼回去,碍着在晚间便只好压低了嗓音:“胡扯啥呢!哪有嫁了人的闺女再回娘家讨米粮,传扬出去不要笑话死人了!你便在家中照顾好阿荣,这糊口的东西,我自有主意。”
说完,又是暗叹一口气:“早先我是想着将大丫养成了人,便送进李乡绅家伺候的,如今看来,只得提早将她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