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已经摆上了午膳,前些日子,因为冥墨尘的去世,府里吃了半个月的素食,今日还是第一次摆上了荤菜,童雪霜迷迷糊糊的看着,也不知道醒没醒神,懒懒的靠着身边的男人,捂着嘴打着哈欠。
童雪霜前些时日消瘦了不少,冥墨烈有心为她进补,可是因为尘的离世,他也顾不上这许多,现在看着她尖着小下巴窝在自己怀里,除了心疼就只剩下心疼了,好似被人捏着小心脏一样,只想好好的呵着疼着,让她尽快恢复状态。
也未将她移出怀里,就将着抱着她的姿势,伸着手稍用力道将她抱稳了,她窝在他的怀里,还仰着头,笑得眼儿眯眯,特惹人怜爱。
冥墨烈嘴角噙着笑,阴郁了半个多月的心情也好了,就近舀了一碗汤,边将碗搁在嘴边吹着,边问怀里的人:“雪儿,自己下来用膳,好不好?”这样的事情到底是第一次,他唯恐自己做不好,也怕汤水烫着她。
“不要。”童雪霜眼皮一搭,杵着小嘴囔道,老大不高兴的埋下了头,动作大的险些将冥墨烈手中的汤给洒了出来。
冥墨烈一边稳住手中的碗,一边无奈的笑了,低头安抚的哄着她:“好,不下去,乖,别动,得下汤该洒了。”
“嗯,相公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她又仰着头看着他,笑开了,眼睛里亮晶晶的,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冥墨烈环抱着她,小心翼翼的一勺一勺喂给她,因为动作不算熟练,多少会有一些洒出来,但他都会体贴入微的擦去,继而接着喂,神情柔和的不像话,动作小心的像是做着什么大事一样。
童雪霜依偎着他,咧着小嘴喝的很高兴,模样乖的很,只是捏着他前襟衣服的手攥的很紧,那是一种当人处于极度不安时才会有的动作。
冥墨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些日子,她醒的少,可每次醒来都会说心疼,会不断的重复着要他不要丢开她,不要让她掉下去,他知道定是她醒来时,和尘掉下悬崖时的场景在她记忆中留下了阴影。
之前的几日,他一直不太敢靠近她,经常是任由她一个人呆在房里,让四婢陪着,尤其尘丧礼的那几日,更是直接将她关在的房里,以为不去看就不会想,可是当时间空暇下来时,他的思绪里就只剩下她了,而现在,看着她委屈的看着他,满目都流露出对他的依赖时,他就无法真的狠下心来了。
……
喝完汤,冥墨烈又继续给她喂食,第一次发现,这样的动作做多了也会上瘾,尤其是看着她满足的模样,有种想要抱在怀里一辈子不松手的强烈欲。望。
“相公,你也吃。”嘴里包的鼓鼓的,她望着他,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里面闪着亮亮的光线。
冥墨烈点点头,轻应着:“好。”手上的动作没动,继续细心的喂她,又吃了一口,小人儿有些不满了,把他递来的食物推到他嘴前,笑嘻嘻的道:“雪儿和相公一起吃,相公饿,雪儿疼。”
冥墨烈手一顿,眼中划过动容,凑上去忍不住亲亲她油腻腻的小嘴,深情道:“我的雪儿……”
童雪霜笑笑,接着他的话茬:“嗯,雪儿是相公的,相公是雪儿的……”说完还自顾自的点点头,模样可爱不已,看得冥墨烈只剩下满心的柔情与爱恋。
两人慢吞吞的用完午膳,童雪霜不想喝药,在冥墨烈亲自去厨房熬药时,唤着下人在花园里放上软榻,懒洋洋的躺在上面,阳光照下来,她又开始昏昏欲睡。
满院子的梅花香,沁人心脾。
她在软榻上翻了个身,身边的晓梅细心的将她身上落下来的毯子又盖上去,童雪霜半眯着眼睛瞅了她一眼,准备继续眯上眼睛睡觉,却陡然看到一个黑色的俊挺身影走了过来,还有远远就能闻见的药味。
全身一个激灵,她自以为小心的扯扯晓菊的衣摆,声音压得很低的道:“告诉相公,我睡着了。”说完,紧紧地闭上眼睛,只是那睫毛颤抖的,连四婢也忍不住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冥墨烈一路走过来,敏锐的听觉早已经将她的话听在了耳朵里,却还是忍不住宠溺一笑,将药碗递给旁边的晓梅,走到软榻前,伸着手将小人儿抱进怀里。
指尖轻触着粉红的小脸,极宝贝的抚摸着:“雪儿,起来喝药了。”
怀里的小人儿安静极了,没有半点睁眼的迹象,呼吸轻轻浅浅的,好似真的睡着了。
冥墨烈忍不住轻笑起来,从胸腔里发出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细细的摩挲,顺着下巴一点点的往下走,轻轻抚弄着她白皙的颈项,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让人看着都觉得痒痒的。
“哈哈,不要,痒。”童雪霜突然咯咯的笑出声来,窝在男人怀里左右闪躲着。
冥墨烈笑问,深情的眼神带着醉人的柔情:“不装睡了?”
童雪霜摇头,头蹭上他的颈窝,懒懒的,依恋的蹭着,自是知道躲不过了,转而换了要求道:“相公,喝了这苦苦的药,明日你要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冥墨烈抚在她背上的大手一顿,眼神叹息,他知道不管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终是不喜欢被束缚的,罢了,罢了,就算躲得了这一时,躲不了这一世。
他俯下头,吻吻她的头顶,应道:“好,带你出去走走。”
转头看向晓梅,晓梅递上药,他扶着她,看着她虽不愿却蹙着小眉头喝尽,无疑是不舍的,一碗药喝完他为她擦净嘴角后,继而塞了一块糕点进她的嘴里。
连续吃了两块糕点,童雪霜才觉得口中的药膳味道消散了,蹙着的眉头舒服的松开了。
两人躺在一张软榻上,她不时的动动,不太安稳,而冥墨烈则是一脸温柔宠溺的望着她,眼中全是动人的柔波。
终于觉得自己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了,童雪霜才仰着头,看着他,疑惑的道:“相公,这几日,雪儿觉得头不疼了,为什么还要喝苦苦的药。”
“为了以后也不疼。”冥墨烈回答道,眼睛半阖着。
童雪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手继而抚上他的俊脸,到处摸着,探着,不时的还用手指捏捏。
冥墨烈有些疲倦,躺在软榻上任由着她摸着,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却觉得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冥墨尘的死,她的失忆,几乎让他心力交瘁,从未睡过一次安稳觉。
而如今,他还是一样的背负着心理负担,只是对着她纯洁如孩童的眸子,他不舍得将那一面给她看,她太敏感了,他不想她即使失去了记忆还因为一些琐事不快乐。
以往的她那么坚强,用冰墙为自己筑了一面铜墙铁壁,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如今,她退去了那层冰冷的外墙,变得稚嫩懵懂,那么这筑外墙他愿意为她镶上,从此护她,守她,爱她……
至于趁虚而入他从未想过,不是他伟大,他君子,只是他知道镜花水月终是一场空……他能做的只是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护着她,让她不受到任何伤害,至于她恢复记忆后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敢去想。
脸上的小手带着试探的意味拂到了他的唇上,他听到她道:“相公,你真好看。”嘿嘿笑一声,又颇为得意的加了一句:“这么好看的相公是雪儿的。”
冥墨烈笑出声来,睁眼看着她,温柔的,一本正经的顺着她的话,:“嗯,是你的。”眼神更是柔的能滴出水来。
童雪霜望着他,只觉得呼吸一窒息,这样的脸,这样表情,这样的眼神……熟悉,很熟悉,她摸了摸自己的头,总觉得自己好似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疼……
她倏然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捂着头蜷缩起了身体。
“雪儿?你怎么了?”
她半眯着眼睛看着他,表情痛苦的道:“相公,头疼,我头疼。”
“唤太医!”冥墨烈朝一边愣住的四婢怒吼一声,跃下软榻,将榻上的人儿揽到怀中,急得眼眶猩红,附上她抓着头发的手,按在唇前吻住:“雪儿,别抓头发,哪里疼?告诉我。”
“头疼,相公,我想不起来,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好疼……”空空的脑袋,什么也没有,却又似乎有什么即将破蛹而出,钻的她生疼。
“不想了,雪儿,我们不想了,乖。”紧紧地拥着怀里的娇躯,冥墨烈的手发颤的抚着她的脸。
眼角有着泪水滑落,她噙着眼泪点头,望着他着急担忧的眸子,她想要安抚几句,却终是抵不过那疼痛,撕裂般的疼痛,一片人影晃动中,最终昏厥了过去。
“雪儿!”惊恐的吼声划破双翼苑的上空,惊起一片落叶。
——
怀里的人儿静静的靠在怀中,轻闭着眼睛,风轻轻拂动着她的发稍,她还是睡得深沉,一切静的仿佛能定格下来。
冥墨烈有些痴神,贪婪的看着她娇艳的面容。
她的小手也被他握在掌心,太医正在把着,把了良久却依旧没有任何结果,只能为难的蹙着眉头。
“如何?”太医收回手后,冥墨烈冷声问道,同时将小人儿的小手收回来,放在怀里,起身,小心翼翼的想将人放到床上,让昏迷中的人儿能够更舒坦些。
可手背才接触到床榻,怀里的人儿似乎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八爪鱼似的搂了上来,一脸的不安与惊恐:“会掉下去,会掉下去,相公抱。”
冥墨烈心疼了,连忙将人给抱了回来,也顾不得旁边有人还看着,低头吻着她的嘴角,呵着疼着安抚着:“好,不放,不放,抱着,一直抱着。”
又重新窝进了温暖的怀抱,小人儿满意了,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襟,蹙起的眉头慢慢的松开,又安顺下来。
边抚着她的背,边哄了几句,见她渐渐安稳下来,冥墨烈才抬头看向身前的太医。
这样的冥墨烈是太医从未见过的,不由的一愣,回过神来就见他冷冷的看着自己,一个冷颤,赶紧弯腰道:“回王爷,这位姑娘并无大碍。”
“没大碍?”冥墨烈有些怒气:“没大碍,她如何会痛的昏厥过去!”
“这……老臣也不知,老臣细细的检查过了,这姑娘的身体很好,没有丝毫病变的地方,老臣……老臣……”冥墨烈越来越冷的视线下,太医冷汗淋淋的闭了嘴。
冥墨烈不说话,阴着脸,气氛有些低沉。
他低头又看着怀里已经静下来的佳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底的,眼神暗了暗,抬头看向太医,冷声道:“罢了,去配点安神的药。”
太医如获大赦的点点头,恭敬的应了一声,跟着四婢战战兢兢的退下了。
太医被四婢领了下去,屋子里一瞬间只有两人了,冥墨烈有些忧伤的摸着她的发顶,一抹沉思浮现在面上,将她拥得更紧了。
他知道,她的头疼,应该和她的失去记忆的事情有关,可是她为何会突然失去记忆?这点他无从得知。
轻叹了一口气,他收敛起了满目的情绪,将她小心的揽紧,大手覆在她的耳朵上,朝空气中道:“出来。”
一个黑影从暗处跳出来,恭敬地单膝跪在他身前。
冥墨烈冷冷道:“查查甄丹子出关没有,在哪里,得到消息,立即回报。”
“是。”黑影应了一声,瞬间消失在眼前。
隐卫消失后,冥墨烈顺了顺童雪霜的秀发,本意想陪她歇会,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晓梅隔着门道:“王爷,钟将军求见。”
冥墨烈蹙眉,看向怀中睡得安稳的小人儿,想到什么,把即将出口的拒绝收了回来。
他想知道那日他离开后,那里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在他眼中,这钟鸣倒是比冥墨风还要胆大妄为,知道他在府内布置了暗卫不让他们进来探视,他就干脆直接求见,是认准了他不会拒绝吗?
拒绝?
钟鸣可没有这么想,他比冥墨烈认为的还要想的简单,他只是想着冥墨烈不见,他大不了直接摸黑探进来,就算他真的严加防守,他自是也有他自己的法子进来
出门前,冥墨烈用了很长的时间安抚怀里的童雪霜,将她好不容易放到床上后,他又在床边等了良久,就是怕她临时惊醒。
脚步轻轻的出了门,唤了四婢在外守着,他才脚步匆匆的离开,到大厅时,钟鸣已经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没显半点焦躁。
只是坐在椅子上,看到冥墨烈是单身而来,眼中划过些许的失落。
冥墨烈不动声色的将他面上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越过他在主位上坐下。
钟鸣起身,看向主位上,尽显寒气逼人的黑衣男子,拱手作揖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冥墨烈看着他,一手轻托着下颚,无束的墨发垂下脸颊,遮掩去了一半的容颜,只露出了那双幽深而望不到底的墨眸,他斜靠在扶手上,淡淡道:“钟将军此番来本王府上,何事?”
钟鸣直视着他,显然并没有和他打官腔的意思,直言道:“下官想见小雪。”
小雪。
冥墨烈冷笑,唤的倒是亲密,他望着他,嘲讽的问:“钟将军凭什么认为本王会让你见?”
“小官以为王爷会想知道小雪为何会失忆。” 钟鸣道,语气笃定。
冥墨烈脸色一变,冷冷的看着他,轻抿着薄唇不语,漆黑的墨眸中更是划过冷厉,片刻后,他挥手退下身边的所有下人,阖眼抿了口早已凉透的茶水,任由茶杯挡了自己的视线,情绪不明的问:“你知道?”
钟鸣点头,直言不讳:“那日王爷离开后,那女人提过这事……下官想,当初翼王爷会突然带着小雪离开,也和她脱不了关系,是以她说的话应该不假。”
只是说到这里,钟鸣就停了口,意思很明显,冥墨烈如果不让他见她,他就不会继续说下去。
冥墨烈知道他们要见她,这事他挡不了一辈子,只是现在,想到刚刚还痛苦万分的佳人,他有些不忍的道:“过些时候吧,刚刚她不知何故,头疼不已,才歇下。”
“头疼?”钟鸣焦急的往前迈一步,满目的担忧都不掩饰,看得冥墨烈心里很不舒坦,只点点头,就不愿意再多说。
两人都膈着一股气,不愿意多说,气氛冷了下来。
最后还是钟鸣退了一步,道:“那日你离开后,那女人道小雪是饮下了忘情水,是以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至于最后一句,钟鸣没有再接着道,私心里还是不想承认那种说法的。
失去记忆的小雪,他们都该有机会,凭什么让他一人独占了先机!
忘情水?
冥墨烈皱眉。
他从未听到这种东西,更难以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诡异的东西,可以让人忘记前尘往事,可是童雪霜现在的状态,却让他不得不信。
如果不是忘记了,她如何会唤他相公?
估计依赖他也是因为她见到的第一人是尘,而他和尘样貌几乎一样,所以在她的意识里他就是她的相公?
想到她是因为药水的原因才对自己这么依赖,冥墨烈就满心的苦涩,可是可悲的是,即使是这样,他竟然也觉得满足,甚至有种私心,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或许也不错?
像是知道冥墨烈在想什么,一抹冷笑爬上钟鸣的嘴角,他嘲讽道:“小雪不会一辈子这样,她总有一日会忆起,现在头疼估计也是因为她的意识和记忆相冲撞,让她思绪紊乱,才会如此。”
一顿,语气更加讽刺:“还是说王爷宁愿小雪一直这样疼着,也不愿她恢复记忆?”
冥墨烈心里一刺,不答他的话。
感觉到他的逃避,钟鸣眼神一冷,转身道:“既然小雪今日不爽,下官就先行离开,希望王爷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明日下官再来看她。”
钟鸣来去匆匆,得到自己想要的就离开了,冥墨烈的思绪却乱成了一团。
脑海里有两种思绪在碰撞,他知道只要找到妖也,或许她的记忆就能找回来,可是,真的要帮她找回来吗?她的记忆回来了,那么,他又将被她丢到何处?
淡淡的酸痛漫上心间,冥墨烈眼神黯淡下来,说到底,他靠着的真的不过是她对尘最后的一点记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他在心中叹气,尘,你到底是给我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