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
“要跪便跪南庄父老乡亲罢,你们今日的款待之情,花忆蝶没齿不忘。至于你们——”
丁三贴身看不到,她只得努力回头瞄了眼董四,后者虽在紧张状态,一个对望之下眼中仍是绽开两朵心形。花忆蝶不屑地冷笑:
“你们敢拿我如何?我却不信这焕州便是你家最大!”
丁三充耳不闻,董四倒深以为然,但毕竟刀不在自己手中,也没奈何。乖兰儿听话地站起身,泪花儿在眼中直转。
这时雪东鸾与花夫人走近,只听夫人道:
“烧吧。”
夫人泪流满面,语气却坦然:
“便是将这座南庄全部给了你家主子又何妨?些许阿堵物,太寒山花家却还不放在眼里!”
但关心则乱,她最后还是不免哽咽了一下:
“只请你还我女儿,我雪轻涵对长生神发誓:必保得你两人无恙,违誓之时,便是我气绝之时。”
丁三不答,只冷笑着吩咐所有人:
“去烧契!一张不留!”
……
场中烈焰再次熊熊燃起,一张张佃契,一式两份,分别由赵先生和各户佃农取出,核实无误后,投入临时生起的一堆篝火里。
丁三辛苦大半夜,体力不支,勉强控制着花家大小姐,心头却是暖洋洋一片:
煽动南庄佃户退佃挖金一事,虽未见效,但毕竟完成了任务的基本内容:打击了花家的势力。过了今天,此地将成为徒有田契,而无人租佃的荒地。花家与南庄各户皆没了凭据,即使双方均有意重订契约,按天启田律,需遣少司库(天启官职,主地方的农经仓漕等)重新丈量田亩,评测良劣,耗时日久不提,佃户没了衣食来源,纵怀恨不去金山为工,也必然迁离。
这番细节董四肯定不知,乃是自己出此趟差事前,费尽心机才从一位高级王府幕僚那里打探得到的:无论许重利雇佣挖金工人之事能否成功,只要能将南庄田地荒芜,便算成功。
想到此处他不禁得意起来,竟哼起了小曲:
“我一不爱酒贪杯如醉猴,二不爱斗好勇似疯狗,三不爱那美娇娘呀,最爱还是耍钱得意又风流。……”
花忆蝶不知这是首盛行于坊间的赌友歌,只见他唱得开心,存心打击,当下冷冷道:
“唱得好,但是你不爱的那几种,却自有人喜欢。如今佃契也将烧尽,你且放我走,万事皆休,你若伤我,小王爷那里,恐怕——”
花忆蝶感受着脖子上刺骨的冰凉,尽力平缓语气说道。
“呵呵,”
丁三桀桀怪笑,凑近她耳朵压低声音:
“管你是真是假,我今晚便将你献于小承王爷。便是假的,春风一度之后便自然成真了。姑娘日后若能得宠,万万不能忘记我这个大媒呀,呵呵,哈哈!”
一箭双雕,这下大小主子都开心,想到自己忍不住坏笑了起来。
擦你大爷的!
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是火大,花忆蝶鼻子几乎气歪了。
自己成了礼物么?直接被打包送到陌生人的床上?然后再上演一出古装版的强暴戏?
老天爷,别这么玩我成不?
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刀锋架颈,直接先踩脚,侧身一记沉肘击他心口,再回头一拳打他个朵朵桃花开。
现在只能暂时忍耐,见机行事。而且对方显然是个绑架方面的初哥,一把刀如同刮汗毛般,神经质地不断在动脉附近颤抖,花忆蝶唯有祈求刀刃千万不要太锋利,否则今天真的要香消玉殒在此了。
眼看董四示意佃契已尽投入火中,丁三不再迟疑,以胸顶花忆蝶的背:
“快走!”
“要带我女儿去哪里?!”
夫人彻底出离愤怒了,右手在袖中摸索着什么。
丁三露出一口营养不良的差参黄牙:
“花夫人放心,我带令千金的去处,必是金屋银楼,享不尽的荣华福禄。呵呵,哈哈!”
夫人银牙紧咬下唇,沁出丝丝血痕,丁三不理,趾高气扬地喝道:
“不想花小姐有事,便统统与我闪开!”
兰儿悲鸣一声:
“小姐!便是火坑,兰儿也与你在一起!”
说罢便转身向夫人深深一躬,再回来紧跟上几步,跟着三人向未知处走去。
那匆匆一礼时,火光中映现她俏丽脸庞上写满慨然与决绝的表情,连雪东鸾一瞥之下,都不禁为之动容:
好个义仆!不让须眉啊……
花忆蝶闻声心中一恸,几乎掉下泪来:
“兰儿,傻兰儿,你又是何苦?”
同时,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为什么?我会如此悲伤?
是发自灵魂中本有的善良?还是从这具身体所感知到的,与兰儿多年的姐妹之情?
……
投鼠忌器,人群再无之前的战斗气魄,唯唯诺诺地分开一条道来。
一条充满不甘与压抑的人肉巷道。
丁三与董四,就这样挟持着花忆蝶,一步步地向场外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