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王府高级幕僚,一等门客,别驾沈欢的居所,是在承王府外院的东南角,另辟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形成院中院的格局,并拨两名王府家丁随伺听用。这是所有门客既羡且妒的,最高等级的待遇。
但是院门向着王府外院,进出仍是只有走承王府大门一条路,别无他途。
再高级的走狗,也是走狗。
遍体鳞伤的沈庆冠,佯装午后的阳光刺眼,举扇遮住自己的脸,将马儿交给门前听差领去马厩系好,带着沉重心情,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嵌着铜钉的朱漆大门。
一路依然有王府奴仆们向自己躬身问好,尤其是那几个娇俏的外院丫鬟,声音与眼神,都像是能滴出水来:
“沈公子,您这是打哪里回来呀?”
“沈公子,奴婢央您捎的那铜簪子呢?”
“沈公子您怎么——唉呀!”
有丫鬟发现扇子后面隐藏着的伤痕,失声尖叫起来。
沈庆冠凌厉地瞪了她一眼,直到她终于明白过来,害怕地捂着嘴,不敢再出声。
他冷哼一声,匆匆离去,身后随即响起急促的窃窃私语,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那些卑贱的奴仆们,又一次开始在背后嚼起了舌头。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可是他的心里,却在下着雨。
当沈庆冠踏进自己家的小院时,终于,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服侍沈家的王府家丁见他归来。谄笑着凑了过来,定睛一看之下,一脸笑容瞬间变成了震骇:
“公子!您受伤了?!”
“滚!”
沈庆冠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冲进自己的小屋。将门砰地关起。
那家丁呆呆立在小院中,听着屋里传来一阵阵非人的嚎啕:
“月儿!”
……
城北九音河边,长生殿后树林里,云庆冠正肆无忌惮地当众戏辱那名女子。
“宋医娘,多谢你妙手回春,我的下颌果然不痛了。”
“云公子,求您放小女子回去罢。”
“哎!”
云庆冠拖长了声音道:
“知恩不报,岂是做人道理?如此春光大好,正是踏青的好日子,来来。你我共饮几杯。放心!附近这么多人。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小女子不会喝酒。况且,小女子已许配了人家……”
“真的?哈哈!宋医娘不提起,我倒险些忘了此事!”
云庆冠昂首长笑。边笑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起的纸:
“云实!”
“在!”
“念念!”
“是!”
云实低头双手接过,打开,朗声读了起来。
她惊疑地听着,先是地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接着脸色变得惨白。
“……且终日以行医为名,走街穿巷,招蜂引蝶,妇德沦丧……庆冠不堪未来家门蒙羞,故立此为证,奏祈姻缘神福光明鉴。解除沈庆冠与宋月儿之姻缘名结,姻缘既解,俗世之沈宋婚约亦作废除,沈家将于十日内,归还宋家全部纳征之礼,至于宋家所收订聘之礼,沈家不再索取。”
云实读完,正待双手奉还小主人,突然那女子伸过手来,声音颤抖着道:
“给我看一眼,我不相信……”
“呶!”
云庆冠从她头上将纸抢过,举得高高让她看:
“这里是画的押,可有假的不成?宋医娘,我云某人一片善念,告诉你实情,那个姓沈的配不上你,倒不如,呵呵,不如跟了我罢!”
“不,这不是真的……”
她呆望着云庆冠手中那张纸,阳光自纸背透过,映得一个个字触目惊心。眼眶中不觉盈满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
虽隔得远了,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着那可怜的女子,韩光忽然发现,自己又错了。
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属于女人的选择与自由,少得可怜。在这里,她们几无机会成为猎手,而是绝大多数的猎物。
也就是说——
这个女子,现在很危险!
韩光正凝神打量着远处那老树下的男女,与春光日丽极不协调的一幕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心里正堵得慌,突然耳边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咦?朋友,你如何却在这里?”
他循声转头,面前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面目衣着都很普通。
但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尊钢铁的人像。
他想起来,那晚的小酒馆中,是他出手,才使得自己不受那帮屠夫的辱骂和殴打。
后来他躲在桌下,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轻松地放倒了一地的人。接着他就认识了震九霄。
“你好——”
他忽然如同见到了救星,伸手去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