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少卿急得口吃,额头也开始见汗,他求助地看着自己的女徒弟花忆蝶:
徒儿,救救为师吧!
送钱都没人要,这世道……看来,不救你个冤大头不行啊!
花忆蝶又好气又好笑,拍拍坐在对面的徐晚晴的手:
“徐姐姐,我师父也是一番心意,你就收下罢。”
“花小姐,你有所不知,他这大厅大则大矣,能摆几桌?便算平均每桌十两,一晚不过七八十两,前三次青衣楼表演,因着有那两位高人作《飞天》之舞,才坐得满满当当。平日里的歌舞,上座也就在七成上下。我看这五百两银子,哼哼,有一半是你想周济于我青衣楼的,是也不是?”
“是……啊,不是!”
韩少卿急得语不成句,举袖拼命拭汗,正在这时,徐晚晴突然扑哧一笑:
“罢了,青衣偻感念快活楼盛情,今日晚晴权以自己名义,向快活楼借款纹银百两,愿立字据,他日必定归还。你看可好?”
“好!好好!”
别人赏脸拿自己的钱,偏偏韩少卿还乐得跟什么似地,咧着嘴直喊两个傻在一旁的店小二:
“别发楞呀,赶紧过来帮徐妈妈拆包袱! 数钱!”
被你们两个中年人打败了呀!
花忆蝶看着徐晚晴酡红如醉的脸颊,那原本寻常姿色。竟变得有种说不出的美丽;再看韩少卿,相貌似也不再平凡得有点猥琐,那注视着心上人的眼光中,流动着岁月沧桑后的温柔与爱恋。
渐渐地,心中的感动油然而生,虽不知他们经历过怎样的缱绻与龃龉,但此刻。对于面前的他们,唯有祝福。
突然觉得有件事不对劲。花忆蝶抓住徐晚晴的手:
“等一下!徐姐姐,四百六十八两银再加上这一百两,你的钱还不够!”
徐晚晴却笑了,笑得有点调皮,有点狡猾:
“够了,花小姐。”
“哪里够了?不是和肖凤仙立约:要在半月之内挣得千两银么?”
“花小姐。”
徐晚晴感动地反手拍拍花忆蝶:
“您莫怪晚晴擅作主张,与肖牌头立约之前,晚晴粗算了笔账,千两白银实在是无可能取得,五百两尚有机会一拼。所以——”
“所以实际上你和她定的是五百两?不是一千?哇塞!太好了,徐姐姐我爱你!”
花忆蝶高兴得忘乎所以,站起身扑过去一把抱住徐晚晴。后者先是一惊,继而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推开这位完全不记得尊卑贵贱之别的大小姐。有点哽咽地道:
“晚晴,还有青衣楼何德何能,蒙花小姐如此错爱,实在,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想报答我么?机会有的是!”
花忆蝶扶住徐晚晴的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不如先敲我师父一顿饭,咱们边吃边聊,好好商量一下未来的依依楼,如何挣大钱罢!”
韩少卿心领神会,吩咐双子店小二:
“知会掌勺,四楼速上酒席,我要好好敬贵客一杯!”
“是!”
……
事后,花忆蝶得知,当晚依依楼大震动,原彩衣楼主,依依楼的大牌头肖凤仙,面对一纸字据和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哑口无言,在各种复杂的眼光中收拾好自己的细软,拒绝了徐晚晴的挽留,出楼而去。有人说她去找依依楼的东家为自己赎身,有人说她出门便负气跳了河,有人说早已是自由之身的她只是返乡过日子,有人说她去投奔自己的旧相好……不一而足,总之,那一夜过后,徐晚晴成为依依楼的大牌头,统管彩衣、青衣两楼,又让蕊娘接过自己的执掌,做了歌乐伎们的牌头。由于徐晚晴一向为人温和,彩衣楼上下并无异议,纷纷随之。此乃后话不提。
……
于是,生活一下变得闲散起来。
正当花忆蝶琢磨着为什么四处都找不到那个名叫韩光的第二穿越者时,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如石,再一次击荡起她生命中的涟漪。
五月初十,天使钦差驾临云歌。
焕州牧花巍虽从灿京得到动静,并一直为此作各方面的安排准备,但对使者的来意,却有各种风吹草动,弄得心中喜忧参半。
不过好在一切自有对策,除却一桩要紧的可能而外,至于其他,倒也不怕甚么……
午时初刻,艳阳高照,焕州州牧署内大堂外,官吏们各色袍服按职级,黑压压地站成几排,鸦雀无声。
钦差大臣,内廷外务管事庞太监站在众地方官员面前,习惯性扫视一圈,接着一咳清嗓,双手平托五色圣旨,朗声道:
“焕州官员接旨!”
顿时,呼啦跪倒一片。
“大正二十一年杏月,天启贞皇帝诏曰:春至草长,万灵生养,婚配哺育,大道昭彰。仰天命浩荡长存,思海内兴盛繁衍,今求佳偶,以绵延长生大统。即日遣选秀使者往四方诸国,及天启每州郡,各采选十五之上,十七之下秀女十名,花贡入京,夏训秋选,有端庄美惠者册封妃嫔,贤淑谦恭者录入宫室,余者发还原籍。布告天下,臣民咸知,钦此。”
(注:杏月是沿用雍朝的宫廷历法,指代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