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贡船中舱房,选秀使高卓大人的卧室内,灯火通明。
第2至4气管环,直切口……
花忆蝶一边努力回忆着当年玩户外时,因为好奇而学的急救知识,一边小心翼翼地下刀。
选秀使居然没有走,既害怕又勇敢地站在她身边当护士,刀具的消毒处理就是来自他的提醒:烈酒浸过,沸水煮过,火上烤过……反正能想到的都用了一遍。灯光也是来自他的点子,利用多面铜镜的反射,将几盏灯火耀得室内如同白昼一般。
申金吾也留在室内,花忆蝶知道,这多少出自对自己的不信任。这也难怪,同袍兄弟的性命此刻正悬在一个娇怯怯女子的刀下。
刀尖自下而上挑起2个气管环……
花忆蝶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手中动作,连呼吸都变得细微而谨慎,小巧鼻尖不知何时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与此同时,申金吾却彻底呆住了。
神仙?妖怪?
他和外面的军士不同,曾作为羽林前军支援过西部边陲平叛,见过更多的流血与死亡。而眼前这个小美女,提着刀子一层层割开宋羽牌颈项的皮肉,挑开喉管,插入预备好的细竹管……直看得他矫舌不下。
还有那个小白脸,虽然胆小怕血,但仍坚持不要任何宫女侍婢的帮助,作为选秀使,二品大员的身份,事前亲自煮刀,洗涤伤者喉头,调整铜镜位置,让秀女将头发用布裹起——居然还亲手为那个秀女拭汗。申金吾虽然看得暗暗咂舌,但仍看得出,这并非男女亲昵,而是为了避免汗水落入宋羽牌的伤口。
娘的,这,这两人莫非是慈悲大神派来凡间拯救苍生的?
不知为什么。申金吾一下子信心倍增,望了望宋羽牌:
老宋,你不会死,一定!
申金吾心情一下好转起来。他进来原本是想跟着帮忙,现在看看既然左右无事,便习惯性地掏出烟杆来打算吸上一口。谁知刚打着火石,那位小白脸大人耸耸鼻子,转过脸来瞪着他,一脸不满;接着美女医娘也停住手,转过头皱着眉看他,两人同时伸手指出门外,意思再明显不过:
出去!
为甚么?
兄弟性命捏在别人手中,申金吾想问又不敢问。心惊胆战外加莫名其妙地被赶出房,手里握着烟杆,不知是该吸还是不吸。
舱廊里静悄悄,半个人也无,上面已吩咐下来:
选秀使大人正亲率良医全力抢救羽林军官。秀女宫女一干人等不得出门禁止喧哗,违者严惩!
连风霖这回也乖乖地被关在房间里。
内外有别,羽林军的活动范围只有甲板与底舱,连申金吾也不例外,此番是正使大人亲自发话,他才有资格进入顶舱来。他辗转廊中,闭目轻嗅。略显闷热的舱廊中脂粉香气幽幽,撩得人心弦微动,比起半个时辰前的死里逃生,这刻竟是如同梦境般的美好与不真实。
“快!”
房里传出一声娇呼,是那秀女的声音。
申金吾一惊,不顾可能再受那大人的呵斥。急急返身,找到正使房间,推门进去。
“怎——?”
后半句被咽回去了,但见那秀女正伏在宋羽牌咽喉,以唇就竹管。一下下地吸出血水与痰液,再将污物吐到旁边的铜盘里。
正使大人正一手平举铜盘,一手拿袖子挡脸,脊背一耸一耸,看是又快要吐了。
莫说是正使,申金吾也是看得一阵恶心,但眼眶却禁不住湿了。
视野朦胧中的秀女,在灯下救治伤者的形象,圣洁而慈悲,仿佛不再仅是一个不可方物的美貌佳人,而是一位不可亵渎的美丽神祗。
三十有五的殿前五品金吾卫申文豹,生平头一回,对一个妙龄女子心生敬重感佩之情。
而不是关于床和被子的联想。
他不再留,后退关门。
走出舱廊,点燃烟杆,深吸一口辛辣入肺,再缓缓吐出。
烟头火光中,仍有几双眼睛闪亮。
“都回去歇着,老宋没事。”
他头也不抬,轻松地挥手,刘羽牌和几个帐头将信将疑地去了。
身边熟悉的幽香传来,他的手一轻,烟杆被抽走了。
“呼。”
花忆蝶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重重靠在桅杆上,畅快地吐出一个烟圈,看得申金吾眼珠都快掉出来。
“秀,秀女,你,……”
大家闺秀也抽烟?另外,怎么自己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和那刘羽牌一样?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