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夜行卫诏狱
虽然正月已过,中原腹地的卫国,依旧毫无回暖的迹象。
夜行卫诏狱设在卫国内皇城的西北一隅,表面上看去就是一栋普普通通有人值守的宫殿。进到院子里,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腊梅竞相开放。但是进入主殿内,立刻能感觉到阵阵阴风,吹的人毛骨悚然。
伴随着阴风而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犹如午夜恶鬼一般的哀嚎。或是绝望的,或者怨恨的,或是无奈的。
别说是卫国人,就是整个九州大陆,没有人不知道只要是进了大卫国夜行卫的诏狱,几乎是没有能活着出去的,就算能出去的,不是疯了也是残了。
小七仰头看着一缕阳光从铁窗的缝隙里,顺着污迹斑斑的墙壁慢慢移动。用一天漫长的时间,从墙壁的东边边一直移动到了西边。“只要太阳还在,希望就还在。”这是所有草原儿女都知道的一句话。所以即便被关在这座漆黑肮脏的牢房已经过了三个月,她从来没感觉到绝望。
从她从无边的黑暗中醒来,她就已经被关在这个监狱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自己平时接触不到任何人,单独的被关在一个铁房子里。每天有人从铁门底下塞进来发霉的食物。保证她饿不死。
有一天她隐隐约约的听见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从那天起,她就在墙上画“正”字。她不可能睡了一年。所以当她听见鞭炮声的时候,可以断定那是元和十五年的除夕。
起先,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所以她每天的除了睡觉,就是盘腿修习,展开周霁雪教她的静心诀,用内力探查周围的环境。大约连续听了十多天,终于隐约听见了两个牢头说话声。
从两人的言语中小七知道了自己被人劫持到了卫国。这里是陈焱的地盘。
她细想了自己刚刚醒来的情景,衣服没有变,还是和师傅一起下思过崖穿的,很周正。至少自己被关进来时,没有人怀疑过她的性别。
这算是坏消息里的好消息。
每当想起周霁雪,小七内心好不容易用坚强筑起一堵厚墙就会彻底崩塌。等她埋头哭完所有的泪,会再一次用坚强筑墙。
在一次又一次的崩塌和重建之后,她淡定了,并坚信师傅一定没有事,师傅一定会来救她,虽然这种坚信毫无根据,但是这是唯一支持她不会垮下去的信念。
其实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也好,除了伙食差一点以外,她不受任何打搅,修习内功。
很奇怪的虽然伙食很差,虽然床铺的稻草已经发了霉散发着酸臭味,但是她睡着了并不觉得冷,还有那个每天送进来,不是发霉就是发臭的事物,饿极了吃进肚子里除了犯恶心,也没吃坏肚子。
小七觉得这些都是因为周霁雪给她的内力真气造成的,因为就算正月她穿着单衣也不觉而冷。至于那些食物里的毒素估计都随着她每日修习内功,将毒素挥散了出去。
在经过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呕血,一次次的晕厥,一次又一次在生死边缘的徘徊后,她大约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将丹田里周霁雪的五成缥缈神功的内力和自己已经修炼到第三层关口的月女真经内力融合到了一起。
随着丹田里的一冷一热两股真气,一点点的相溶,她感觉到全身的血肉和筋骨好像在沐浴在春日午后暖暖的阳光下,那温暖的光,照近她每一寸的血肉里,全身说不出来的舒适,丹田里的气息也是如此,暖暖的像一个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热量的小太阳。
她试着用每日送来一口清水,打湿自己的衣服。随即运功,几乎是片刻间,衣服就被身上的热力烘干。
她在墙角发现一只老鼠,她从发霉的茅草床垫下抽出一根茅草,苍白枯瘦的手指轻轻一掷,一根软绵绵的茅草就像一根销金断玉的剑一般,将老鼠钉死在墙上。一根一尺长的稻草,只能看见末梢一点,其余的全部没入了墙壁内。
小七淡然的笑了,双手轻柔的抚触在自己的丹田上,自喃,“早知道你的东西这么好,我应该多要点。反正你那么强,多一点,少一点对你也没太大影响。”
随即她压住真气,行云流水般的在牢狱里武了一套已经有些生疏的拳法。连着武了十多遍,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终于找了一回来。
她试着用了两层内力灌输进招式中,一拳打出,她几乎能看见一条笔直的真气从她的拳头里射了出来。这条真气,打到粗糙的墙面上,就是一个浅浅坑。
她惊喜的差点叫出声来,又运气使了五成功力,朝着床铺地下,最隐蔽的墙面用力出拳,她的皮肉筋骨离着墙面最少还有三尺距离,墙面陷入一个和脸盆一样大的凹槽。不仅如此,整个一面墙发出嗡嗡的闷响,从屋顶到四面的墙体不住的颤抖,积压了也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簌簌的落着。
小七心里有数了,若是她使出十成功力,这牢狱算得什么。不过她没有被惊喜冲昏头脑。因为她并不知道一层墙壁外等待她的是什么。所以她异常冷静的用茅草将被自己打出来的凹坑盖住,自己躺在床上,慢慢的体会着兴奋和惊喜。
当一队牢头,点着火把,将所有牢房的门全部打开,依次检查,进入属于小七的这间牢房时,小七装着虚弱无力,睡在茅草铺上。
牢头凶恶的喊了几声,小七虚弱的哼哼了两声,苍白枯瘦的手,摇了摇,表示自己还活着。一个牢头,直接上前,拽住小七细成竹竿一般的手腕,直接轻飘飘的将她从床铺上拖下来,小七继续趴在地上装死。
“仔细查,是不是这间。”一个冷傲,疏离的声音问。
小七听了一个人说话,心凉了半截,妈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必是快意仇。
不过还好自己四五个月没洗过澡,头上全是稻草,衣袍全是污迹,脸上最少能搓下来半斤灰,这幅死样子,估计就是师傅在跟前,也不一定认得出她。
她趴在地上,还嫌自己不够脏,估计将脸在地上蹭了蹭。
牢头战战兢兢回答站在门口的陈焱,“回殿下,查了。应该不是这间。”
陈焱站在门口并未准备离开,好像是顺口问了牢头“这间牢房的犯人犯了什么罪被关进来的?”
牢头战战兢兢的答,“咱们诏狱关人不需要原因。有嫌疑的就抓进来。”
“这个人被关了多久?”
“许是有小半年了。”
“没有用刑?没有拷问?”
小七嘴角那个抽抽,妈的,害死人不偿命的混蛋。等老子能出去,不去你家宰了你,我不姓孙。
“回殿下,没有。因为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罪,所以就一直关着。”
“不知道什么罪,就一直关着?这种人咱们诏狱里还有多少?”
牢头明显听出了陈焱话语里的火气,脑袋立刻又矮下去三分,“大约二三十个。”
陈焱气的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你报了二三十,我估摸着最少七八十个。前方战士没钱买棉衣过冬,我们到在这里养这些白吃饭的。给我查,一各个的查,核查清楚没问题的,马上给我把人放了。别在我这浪费粮食。”
小七心里那个喜啊,那个美啊,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出去了。她甚至开始想象,回到云谷,赶紧下山崖去找师傅。师傅给了自己五成功力,摔下去肯定又受了伤,说不定还在底下疗伤呢,万万自己是爬不上来的。
当然,想象总是美好的。谁知道陈焱突然来了一句,“就从这个人开始查,我亲审,你们瞧着我是怎么审的,以后照这样子来!”
小七嘴角再一次的抽了抽,妈的,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两个壮实的牢头,一边一个,提起她的小肩膀,像是拖小鸡一样,将她拖出了牢房。这是小七从醒来之后第一次踏出牢房。她垂着脑袋,眼角余光,穿过鸡窝一样散乱头发观察这座监狱的情况。
眼前是条幽长的通道,没有直接的光线能照进走道,走道两边的墙壁上,每二十步距离插了一个火把。走道两边是对等的铁门。这座牢狱不像是她想象中的监狱,时时刻刻都会传来能把鬼都吓死的惨叫声。
这里很安静,安静的好像没有人。可是按照陈焱的说法,这里最少关了七八十个和她一样莫名其妙被关进来的人。她很奇怪,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喊不叫,难道任命被关在这里?
陈焱在他前方约五十步。因为离着远,小七微微仰头,目光直视前面的那穿着深紫色织金蟒袍,高大健壮的身影,不看这个人趾高气扬欠揍的脸,光看背影,小七觉得,嗯,还是不错的,条子正,好身材!
小七陈焱的背影做个鬼脸,敢动老子,老子就让你今天死在这。
陈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毫无预兆的猛然转身,小七垂下头。
跟在陈焱左右的侍从问,“殿下?”
陈焱盯着后面被拖行的单薄肮脏的小身子板,看一会,随即道:“去刑室。”
小七心里又在骂了,刑室,明显的要对老子动刑啊。好,老子今天就算是不要命了,也要宰了你个狗日的。
大约又走了百十来步,出了那个黑幽,静谧的走廊。左转,又进入另外一个走廊,不过这个走廊很短,大约几十步的距离,牢头将小七拖进一个看上去比较正常的屋子。
屋子没有小七想想的挂满刑具,或者血迹斑斑,或者燃烧的炭火里放着通红的烙铁。
结果——
所谓的刑室的屋子,居然干干净净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桌子。当然还有一般屋子所有的一切,窗子,窗子外的阳光。
因为太久没见到阳光,哪怕窗子是关闭的,明亮的光线顿时让小七,紧紧闭起双眼。一时间她居然有些激动,有些哽咽。好歹自己还活着,好歹自己还有一天能看见阳光。不知道师傅是不是此刻也沐浴在这片春日的阳光下。
她被人拖到椅子上,手脚上了镣铐。陈焱坐在她的上方,修长满是茧子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案几不急不慢的敲着。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小七始终垂着脑袋装死,眼睛慢慢适应了明亮的光线。
陈焱静静的观察了这个单薄的少年良久,有人给陈焱端来了一杯茶,陈焱呡了一口,“你是什么原因被抓进来的?”
小七沙哑着嗓音,“不知道。”
“说说当时被抓的时候情景。”
“不知道。走好好的,被人打晕。醒了就在这了。”
“你为何从来不喊冤?”
“因为这里的人都不喊,我也不敢喊。”
“算你小子聪明。”陈焱露出藐视的笑意。
“说吧,你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七想了想,胡诌一个地方肯定瞒不过陈焱,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说。她长这么大只对两个地方熟悉,一个是安州,一个是云谷,“家在安州。家中无人。来上京找亲戚。找不着,就想混口饭吃。结果走大街上被人从后面敲了一棒子,醒了就在这了。”
“哦,安州——安州的都护叫什么?”
“姓孙。”
“他家有个孩子?”
“七个。”
“几男几女?”
“都是公子。”
“都护府对的门朝什么方向开?”
“南边。”
“四年前十月安州出过一件大事,城门关了好些天,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当时不知道,后来好像听人说是都护府家的七公子被人劫走了。所以都护大人关了城门搜人。”
“我瞧你挺像那小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