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师爷的“赵剑人”陆息彻,过了好一阵,才习惯“赵剑人”这个新名字。
他难得地良心发现,原来赵剑人顶着这个名字,还是挺不容易的,自己今后尽量少取笑他罢。
距离他们被掳已过去三个时辰,此时,马车队伍正开入山寨的所属范围之内。
这一路上平稳而顺利,唯一令出他所料的是,他同样被掳来的未婚妻不仅没有哭、没有闹,反而镇定异常,她身边那位不中用的丫鬟,倒比姑娘还姑娘,早已哭成个泪人儿,鼻涕眼泪全糊在脸上。
马车往森林深处而行,车厢内光线渐暗,斑驳的光影在卫鱼的侧脸上明明灭灭,衬得她安静如处子,丝毫不见之前的动如脱兔之气,看着这样一面的未婚妻,陆息彻蹙起眉尖,心道奇怪。
眼前卫鱼的真正个性,与京都传来的情报和卫家二姑娘卫央的信完全不同。
说来卫鱼这人,那也真是好笑,据他所了解,此女人前畏畏缩缩、贪懒怕事,人后掐尖好强、心比针尖,不怕死和嫡母斗、嫡姐斗也就罢了,居然连隔房的大姐夫都敢抢,人际关系简直糟到神鬼厌弃的地步。
更离谱的是,大姐夫没抢成她又瞄上权贵,私下和敦郡王府的秦公子勾勾搭搭,幸亏秦公子的老娘发现及时,转头便为儿子定下婚事。得知秦公子定亲的消息,在作死的大道上玩命奔跑的卫鱼,一怒之下在敦郡王府跳湖,然后死了。
得,这回真把自己喂了鱼。
这样乱来的女人,放在以前,管她是公主还是郡主,他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更何况是卫将军府的小庶女。
此女这辈子,做对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嫁给他陆息彻。否则,那暗无天日的家庙生活,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其实,卫鱼主动顶替嫡姐出嫁,让陆息彻心里挺不舒服。卫家和陆家一直有婚约,和他自小订下亲事的是卫央,他心里早将卫央认定为自己的夫人,若不是后来形势比人强,他根本不会低头。以他现在的官职,从卫将军府娶一位庶女回来,已经是福分了。
陆息彻遂又自嘲地想,“破锅自有破盖配”这句骂卫鱼的话说得真对,不仅骂了这个女人,还将他也一道骂进去,谁让他甘愿落得这样的境地呢。
“差不多快到了。”卫鱼放下竹帘,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子递给丫鬟,一脸的嫌弃,“擦擦眼泪和鼻涕,咱们怕是要下车了。你这模样看着真不像话,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姑娘养了个鼻涕虫呢。”
碧珠捧着帕子,将头埋在里边,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惹得卫鱼又是一阵皱眉,碧珠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姑娘,您怎么知道要下车了?”
言毕,她还紧张地缩起脖子,一副生怕别人砍她脑袋的架势。
卫鱼斜了假寐的陆息彻一眼,小声道:“方才的来路一直颠簸,如今逐渐趋于平稳,况且林中树木高大,阴凉干爽,是建立世外桃源之妙地;并且,我看乌衣族人已经放松下来,想必他们已经觉得安全了罢……剑人大哥,你不必再装睡了。”
不知道卫鱼是不是故意,左一个贱人,又一个贱人叫得可劲,偏生不肯好好唤一句“赵大哥”。
陆息彻应声睁开眼睛,揉了揉眼,四顾迷茫道:“可是要到了?”
“嗯,你可准备好,小心别漏了不会算账的底儿。”卫鱼挑起眉毛,“届时乌衣族人若要查验,你干脆随便写几个大字,兴许能忽悠住他们。”
正在吸鼻子的碧珠“噗嗤”一笑:“姑娘,他们找的是账房,又不是夫子。”
卫鱼这番玩笑话一下来,让车厢内的气氛陡然松快许多,陆息彻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卫鱼当年在警校读书时,因为性格开朗大方,又会逗趣说笑,经常被导员拉出来组织活动。她性格本身不闷,随便说几句玩笑话,又重新恢复为原本笑眯眯的模样。
她天生长得一张瘦瘦的瓜子脸,眼睛因脸小显得格外大,笑起来的时候似藏有盈盈水波的月牙泉,她的嘴唇薄而红润,显得笑容热烈而灿烂,比那山上金色的扶桑花还要耀眼,晃得人眼睛发花,陆息彻不自觉移开视线,抬手抵唇,清咳一声:“陆夫人真会开玩笑。”
这句“陆夫人”一出口,卫鱼神色一顿,她不自然地侧过头,以掩饰住自己脸上的不悦。
陆息彻自小聪明机敏,观察力非凡,加之二人距离又近,卫鱼的一举一动,怎会逃脱他的法眼。他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卫鱼之所以替姐代嫁,完全是出于逃开被发配家庙的命运。
早知这结局,让他内心生出一股成就感。卫鱼这个浅薄的女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还好他早有准备,只要不是冲他而来,今后一切事情都好办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