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陆息彻揉着肩膀和脖子,从坚硬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在地板上睡过一夜后,他全身上下无处不疼,无处不酸,脑子里更是一片空荡荡,整个人打不起精神来。
“唉……”他扶着脑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他这般受难受苦,旁边榻上躺着的罪魁祸首不仅没有同情心,反而还呼呼大睡,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趁你睡得香,正好让我来捏鼻子。”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距离她一步之内站定,捋起袖子,准备碰她的脸。
可惜,他的手才落到半空,便突然落不下去了。
手下的小脸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捏哪儿都不合适,仿佛只要他一碰,便会将眼前的美好给毁了去。陆息彻对自己的不忍心倒是心生不解,对于卫鱼来说,怜香惜玉这个词,无论如何都不配用到她身上。
因为,他的夫人,实在是太强,强到他需要她来怜香惜玉。
和醒来时娇蛮的个性不同,她的睡颜格外安静,长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高挺的秀鼻下,粉红色的嘴巴微微嘟起,好似一朵沾着晶莹剔透露珠、含苞欲放的小花苞。
如此美貌的佳人,抱在怀中必是如温软香玉,可惜,他却是碰也不敢碰。
昨晚入夜后,他本想趁机想爬上去,谁知他刚摸上榻,一只秀脚便扫了过来,堪堪停在他的小腹处,直到现在,陆息彻都还感觉肚子在隐隐作痛。
“算了,大人我大人有大量,还是不捏她了。”陆息彻收回手,乖乖地坐回至榻沿上。
可是,每日每夜睡地板,并非长久之计。
“今晚让他们搬一张小榻进来。”陆息彻摸着下巴想道,地上虽然铺了一层地毯,可还是很不舒服,睡过一夜后,磕得人肩膀和腰酸痛不已,让他身上伤上加伤。
不过……转念一想,陆息彻又觉得不对,若自己睡在了小榻上,往后再想示弱睡上主榻,卫鱼恐怕不会答应。
为了他的爬.床大计,还是暂且先忍忍罢。他就不信,等到寒冬腊月,卫鱼还能狠得下心,让她的夫君睡地板。
最后,陆息彻决定向丫鬟多要一床软绵绵的褥子,让自己的打地铺生活变得舒服一些。
“你在笑什么?”
冷不丁,旁边传来卫鱼的声音。
陆息彻转头一看,此时,她正懒洋洋的支着头,斜眼看向他,神态既慵懒,又带了几分俏皮。
“你醒了。”他也不动,就这般安静地看着她。
卫鱼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你昨晚睡得可好?”
“万幸夫人赐下被子,为夫昨晚是酣然入睡,一夜好眠。”陆息彻没想到她还会关心自己,心里甜滋滋的,面上却依然保持淡然,朝她点点头。
卫鱼眉尖蹙起,脸上心虚一闪而过。
其实,被人盯着起床的感觉很不好,卫鱼本想发作一番,但见他一脸疲惫,还要死命强撑的样子,她又开始心软了。他身子骨和普通读书人一样,稀松平常得很,自昨晚上大闹一场后,又被罚睡地板一整晚,气色自然不会太好。
卫鱼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自责,毕竟他已经是她的合法夫君,自己对他是不是过头了?
陆息彻慢慢起身,走到昨晚的地铺旁,弯腰将被子合拢抱了起来,往她榻上的空余处扔去,还顺手搅乱了一番,破坏作案现场。
这分明就是弄出洞房的假象,卫鱼见他动作熟练,心生羞赧。
陆息彻见她露出羞态,抬头回了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还故意挑了挑眉毛,卫鱼咬着下唇,转头不去瞧他。
成功在一大早便调.戏得手,他的心情好极了,转头温和道:“你起得倒是早,饿了没有?要不要唤他们进屋传饭?”
这会儿时候尚早,卫鱼上头没有婆婆,本人又是个随性的人,是故下人们起得比京都晚上两刻。
卫鱼估计这时厨下才刚生火,便摇摇头,“我先不吃,出去走走再回来。”
陆息彻从来不管后院的事,平日饿了便去前堂厨下摸东西吃,或是出门往东市微服私访一番,自然不知这些门路。殊不知,卫鱼还没进门前,便已经将自家的家奴都安排妥当了,自然比他要知道得多。
她从柜中取了一件短衣裳穿上,又在肩上披了件薄厚适中的外衣,再坐在镜前,拿出一根简单的银带子,将头发束了起来,不等陆息彻回答,便自顾潇潇洒洒的出门去了。
“夫人,您起身了?奴婢能进去收拾了吗?”丫鬟早早便守在门口,见卫鱼大清早的出门,并未露出疑色。他们家夫人一直便起得早,还有晨练打拳的习惯,下人们都知道,最好在她出门的时候将屋子收拾干净了,这样,夫人一整天心情都会很好。
只听卫鱼道:“今日就不必了,往后再按从前的规矩来办。”
“是。”丫鬟后退一步,心道今儿奇了,夫人竟然不用她们收拾了。
转念一想,丫鬟又恍然,必是县令大人还未起身,夫人怕她们进去不方便。果然,夫人还是很体贴大人的。
其实,丫鬟想的倒是没错,卫鱼之所以不让他们进去打扫,本就与陆息彻有关。她见陆息彻今日气色不佳,必是昨晚没睡好,她想着趁早晨晨练的时候,将榻空处来留给他,正好方便他再躺一会儿,补一补觉。
可惜,陆息彻并未理解她的好意,在房里根本呆不住,更别提上榻歇息。
他叹了一口气,往衣架旁走去。平时习惯了墨砚的伺候,这会儿被单独扔在房里,倒显得他笨手笨脚起来。
陆息彻不好意思传丫鬟进门为他收拾,只好自己摆弄,慢吞吞地穿衣、梳头发,弄了好半天,感觉不太满意,他又重新来一遍。
等龟毛的他自己收拾妥当走出门,卫鱼已经在院子里跑上好几圈回来了。
对于县衙后院的小花园,卫鱼简直是爱不释手。自从那晚夜探县衙后,她便对小花园留了心,嫁过来的第一天,便忍不住来亲眼看花园中的花草和布置。
今儿清晨,她特地在扶桑花丛旁做了五十个伸展运动,又在木棉树下翻了几个筋斗,打算午后再去紫藤花架下坐着看书。
后来,陆息彻发现这个小花园能耐不小,不仅耽搁他每日早晨的春光,还分去卫鱼对他的宠爱,他恨不得亲自点一把火,将小花园烧掉。当然,此是后话了。
运动过后的卫鱼脸颊红润,神清气爽,额上还沾着几滴汗水,越发衬得肌肤赛雪,脸若朝霞,而她的大丫鬟碧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在给她递巾子。
陆息彻慢慢踱步,从小路包抄,走近主仆二人,只见碧珠一边帮卫鱼擦汗,一边絮絮叨叨:“奴婢昨儿闹肚子,还担心姑娘无人服侍,过得不够舒坦。今儿瞧姑娘气色颇佳,便知昨晚姑爷对咱们姑娘不错,奴婢也就放心啦。奴婢之前还怕姑爷太过弱不禁风,无法讨得姑娘欢心呢……”
听见这话,陆息彻整张脸都黑了。真是多嘴的坏丫头,她竟敢在卫鱼面前编排他?
哼!谁说他不行了?
若不是卫鱼不给他机会,他一定会让她知道,他到底行还是不行!
陆息彻简直听不下去了,便重重地咳了一声。
碧珠听见背后有人,急忙转过身,看见来者是他,惊讶地大叫起来:“哎呀,这不是赵师爷!您也喜欢早晨散步?可是,您为何会在姑娘的院子里……”
卫鱼捂着额头,无力地说道:“他是陆大人,并不是什么赵师爷。之前的事,是他故意骗咱们。”
“啊,啊?”碧珠整个人都懵了,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说好的姑爷,怎么能换人呢?
碧珠抿嘴低下头,期间偷偷地瞄了陆息彻一眼。不过,换成是陆息彻也不是没有好处,比起赵剑人来说,他的身板还是不错的,配自家姑娘,还是勉强能凑合罢。
“那,那姑娘,奴婢进门去收拾了,您和姑爷慢慢聊。”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的不对劲,碧珠干脆脚底抹油,嘻嘻笑着先跑了。
陆息彻被这死丫头气得半死,但又并不敢责罚她。他如今和卫鱼关系紧张,若是轻易得罪碧珠,他岂能落得了好去?
卫鱼站在一丛花边上,没好气道:“你怎么出来了?”
她好心好意让出自己的床,好让他休息一会儿,谁料平时机灵如他,这回居然没有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
“你不愿我出来陪你?”陆息彻倒是不懂了。
“我,我……”卫鱼哑巴吃黄连,到嘴关心他的话,硬是死活都说不出来。
陆息彻嘴角带笑,故意装作不懂。方才她那副激动的神情,已经泄露了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