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幼灵的感觉不好。
季眠让她走,可是她一直没有安下心来。
雨停了有一会儿,只余下坑坑洼洼里的积水证明了刚才那场大雨的存在。
她踏错了一步,泥水立刻溅上了裤管,刚换的,又弄脏了。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又去了后山。
她想起了自己收集的偶像周边。
那里面全是顾九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季眠的。
当然了,未来的偶像是顾九歌。
可是,为什么自己那么笃定,顾九歌才是未来的偶像呢?
明明偶像的名字是“季眠”呀。
对比于顾九歌,季眠自杀的风险更大,季眠更需要拯救。
她刚来的时候,找的也是季眠。
现在的她迫切地需要某些东西来说服自己,又或者是否定自己的想法。
她想到了季眠的自传。
出于对偶像的崇拜,她对季眠的自传倒背如流。来了这里一段时间以后,她抽空把它默写在带锁的本子里。
刚开始做这件事没多久,她只来得及写一小段。
那是书的开始,也是季眠人生的开始,是关于季眠童年的。
树,奶奶家的树。
鱼,村落的小溪游鱼。
红,鞭炮欢笑串起的节。
人,温柔含笑的女人。
光是引言就如此温暖。季眠写了小时候去奶奶家过节,遇到的趣事。
凌幼灵是没有童年的人,她看着他写的那么有意思,只觉得自己也经历过一样,分外亲切。
可是顾九歌的童年呢?
地下实验室对幼年克.隆人的观察期是多久?
八年?九年?十年?
童年……
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呢。
顾九歌跟凌幼灵一样,没有童年。
心里发慌,凌幼灵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迫切地找出自传核实。即使自传也是出自她的记忆,她还是想白纸黑字地看清楚。
没有带小铁锹,她就用手刨土。
被水浸湿的土又沉又结实,指甲陷进去像是要连着皮肉地一起被土扯下来。
她用了狠劲,不知轻重地奋力挖着。
指甲猛地戳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有一小截的指甲盖翻开了。
挖到了铁盒。
手指又辛又辣地疼起来,她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把铁盒拽出来,翻开盖子。
夜色昏沉,她看得不太真切。
用干净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又仔细看了一下,它还在那里。
一只千纸鹤。
漂亮的云朵花纹,展着的翅膀,好像要飞去哪里。
千纸鹤代表祈祷。
是季眠把它放在这里的。
他把她的祈祷还给她了。
“季眠……”
他为什么做这么奇怪的事情?心里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对比于顾九歌,季眠自杀的风险更大。她又想到了这句话。
凌幼灵把千纸鹤护在手心里,跌跌撞撞地起身。
正式的白衬衫、温暖的晚餐、轻轻的吻额,以及最后的“快走”。她不知道这些代表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要赶快回去。
季眠,她忘记和季眠说“再见”了。
必须要说“再见”,他们才能再次见到彼此啊。
浓重的夜催促着人的步伐,她摸着黑跑啊跑,怎么跑都觉得跑得不够快。
她不知道蓝区的晚上是这么的安静。
没有一点人的声音,连风都不吹了。
惨惨淡淡的灯映在光洁的地砖上,像流动的没有温度的水。
季眠没有把门关上,轻轻一推,她就推开了。
他在等她吗?
他有没有在她走以后,悄悄地打开门,往外张望?
“季眠。”
没有任何回应。
好空啊,这个地方。
华美的、奢侈的、价格不菲的,却空旷到有回音的别墅。
季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她走到餐桌前,看到刚才给他煮的面,他吃得干干净净。
用过的纸巾被他折成了一只千纸鹤,放在碗里。
“季眠,出来吧,我找不到你了。”
之前她这么说,他就乖乖地出来了。
但现在,他却不应她。
他去了哪里呢?
她想了好多好多话啊,要亲口对他说。
——季眠季眠,我想好了,如果家族的人一定要把你带走,我就跟你一起走。
——不过你得保证,在这里的顾九歌会很安全,不能有人欺负他,我才能安心。
——算你赚到了哦,我打架很厉害,力气大,做饭也做得好,带着我很有用的。
——你要爱这个世界,更要爱自己。你是一个多么值得被爱的人啊,你可是季眠呢!
——你是季眠,我是棉被。
未来有多好,要亲口对他说。
虽然迟了点,但她已经想通了。
“锵。”
突地,天台的铁栅栏被磕得响了一声。
这细微的声音像是也磕在她的心上了,划出又细又小的一丝血痕。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抹纯白在她眼前坠落。
仿佛一只云朵图案的千纸鹤扑腾着翅膀,从窗外匆匆掠过。
洁白的羽翼沾染上夜的点点星辉,不知从哪处来,也不知心系何方。
他走了。
“老天爷呀,请务必保佑我能和我的偶像季眠近距离接触一回吧!”
她的意思,从来不是老天爷认为的那样。
不会的。
坠楼的,不会是季眠,不会的。
漫长的楼道,好像有一生那么长了。
盘曲着一楼又一楼,一楼又一楼。
她奔溃地抓着头发,踩空了一步,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楼下滚去。
完蛋了。
是季眠啊。